“一定!”
……
萬象宗。
山門之前。
王魃淡漠的眼眸中,終於微微泛起了一絲波瀾。
他微微低下頭,看著斷首殘軀手中托著的那顆熟悉的蒼老頭顱。
頭顱上雙目圓瞪。
隻是眼眸之中,卻已經沒有半點生機和氣息,隻餘下一片黯淡。
“真靈……已經消散了麼?”
感受著這具空空蕩蕩的身軀,不知為何,與冰道人相融的狀態下,心緒淡漠無情的王魃,此刻卻不由得幽幽歎息了一聲。
隨後緩緩伸出白淨的手掌,輕輕覆在了那雙圓瞪的眸子上。
低聲喃喃:
“你既仍奉我為師……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門下三弟子。”
“你之因果,我皆擔之。”
“你的仇……為師也會親手替你了結。”
“隻是,再等等,再等等吧。”
心中波瀾翻湧。
這一刻,他竟意外感受到,自己與冰道人久無進展的融合,似是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進展。
隻是他的心裡,卻偏偏生不出半點喜悅。
再抬手,王旭頭顱上的眼眸終於闔上,似是憤怒的嘴角,這一刻也化作了圓滿、平和與一絲淡淡的笑容,似乎終於了卻了心事,得到了解脫。
在王魃淡漠卻又帶著少許波動的目光中。
這個從年少開始便經曆了三洲動亂,妻母雙亡的可憐之人,在追逐了一生的宏願之路上,終於轟然倒下,結束了自己可憐可悲,卻又波瀾壯闊、少有人經曆的精彩一生。
他倒下處,筋骨血肉,極速滋長,化作了山川河嶽,遠遠望去,便如山嶽叩首,異象頻生……
“師兄。”
匆匆趕來的王易安,神色悲慟地看著這一幕。
而王魃眼中的少許波瀾,卻也在這一刻再度消失。
與之一起消失的,是方才有所進展的化身融合。
此刻再度陷入了停滯。
“情緒……便是融合化身的關鍵?”
脫離了方才情緒波動狀態的王魃,心性冷漠近乎絕對的理智,隻是眨眼便根據方才自身的變化,分析出了可能的原因。
可知道,不等於做到。
做到,也不等於做得好。
這一刻,明明已經有所領悟的他,卻反而不知該如何改變情緒。
但他並不著急。
此刻的他,無有任何情緒的波瀾,自然也沒有了所謂的著急情緒。
目光微移,掃過王旭血液所化的《真武經》六階破境之法,無數文字與圖案,便悉數落入了王魃的記憶之中。
“真武之道,在走到六階之後,便要徹底斬斷自身與世界的關聯……若說修士是天地內的一條魚,那真武,便要做那浮在天地之外的一葉扁舟。”
“如斯境界,已經遠遠超越了五階真武者所能觸及的範疇,也難怪他會困頓在這個境界那麼久。”
王魃神色漠然地思索著:
“看來五階和六階之間,會是真武者蛻變的極為關鍵的時期。”
修行之人,誰不想超脫天地的束縛,逍遙自在於界海之中?
隻是哪怕煉虛修士,也僅能說借助界海的飛升之劫,有希望離開此界,前往下一方世界中,卻遠遠談不上超脫二字。
然而真武者卻在一步,領先了修士太多。
若以此回看,實際上從踏入修行開始,真武者對於天地的依賴便遠不及修士。
這既是壞事,也是好事。
壞事是,相比於修士能夠儘情借助靈氣來修行打磨自己,真武者由於需要資源極少,淬煉遠遠不足,使得一般而言,真武者的戰力遠弱於正常修士。
可好事卻是,修煉時間更短,效果更為明顯,以及,對天地的依賴程度很低,由此,也更容易擺脫小倉界對自身的控製。
這不僅僅是對資源的需求,更是從玄之又玄的真靈層麵,超脫於小倉界。
若說得直觀些,一旦成就六階真武者,那即便身死,真靈也不入小倉界內,小倉界內的規則對其約束和助益都極小,甚至去往任何一處界域,受到的影響都和小倉界相差無幾。
無所恃,是以一切皆憑自己!
這正是修士所向往的‘大自在’。
從任何角度衡量,對於王魃而言,修行這‘真武’之道,都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隻是……第四具化身……”
王魃目露沉思。
他之前便想著要不要煉化出一尊真武化身,隻是由於真武之道尚未完善,對他的幫助極為有限,他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
但如今情況卻又不同,那麼第四具化身自然也該排上日程。
隻是蘊胎化身術隻能維持三位化身,而他已經分彆分出了冰道人、元磁道人和空禪子。
除非將冰道人徹底融合,使得冰道人的神魂重歸本體,否則他根本無法分出適合真武的化身。
“真武……”
王魃口中再次念著這兩個字,心中沉思。
“爹,您方才為何不出手?”
“明明咱們有大福叔和惠韞子祖師在,若是聯合師兄,韓魘子必死無疑!”
“如今、如今卻……”
王易安悲怒交加的聲音驀然響起,打破了王魃的思索。
王魃微微低頭,看到麵容成熟了許多的王易安,麵色平靜地搖搖頭,卻並不回應,轉過身,身影一點點消失在了濃霧之中。
唯有淡漠的聲音遙遙在濃霧深處傳來:
“一飲一啄,或許皆有定數。”
“時候未到……你,也該回來了。”
“回去?”
王易安一怔,然而這一刻,腦海中卻並沒有半點喜悅,反倒是升起了一絲無所適從的茫然。
他本是受王旭脅迫,又擔心王旭與萬象宗之間產生無法化解的仇怨,是以留在了武國,留在了王旭的身邊,為武國的誕生和成長殫精竭慮。
然而當王旭這個師兄終於被韓魘子斬殺於常羊神山之上,逼迫他留在武國的因素消失,這一刻,他反倒是陷入了遲疑。
他下意識反問道:
“那武國……怎麼辦?”
“師兄不在,韓魘子說不準便會拿他們當做修行的資糧!”
濃霧之中,隱隱傳來父親的聲音:
“……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
王易安怔怔念著這四個字。
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這二十餘年在武國的點點滴滴。
明明在那裡時間極短,卻似乎比起過往活過的幾百年,都要更豐富些!
這抹遲疑,僅僅是在轉瞬之後,便毅然決然化作了一抹決絕的色彩。
他看向已經完全看不到身影的濃霧。
低聲道:
“爹,你的謀劃,我不懂!”
“我隻知道,人生於世,總該有些事情,要任性一些!”
朝著濃霧深處,長身一拜,眼中似有愧疚:
“還請爹與娘、師父說一聲,易安不孝,要行自己的道了!”
話音落下。
他的身體之中,從劍道氣息之中,竟是驀然分化出一股與他原本劍道真意截然不同的浩蕩血氣!
真武與修士的氣息交織。
下一刻。
劍道真意與真武血氣猶如兩條涇渭分明卻彼此糾纏的長龍,直衝雲霄!
血紅如火,劍冷如霜。
這一霎,雷雲密布,轟鳴不止!
長發飛舞間,王易安的身影一步步踏向高空,麵容疏狂,神色儘顯張揚!
慷慨間迎向雷霆!
濃霧之中。
王魃的腳步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頓。
微微側首,幽幽一歎。
但隨後便又恢複了正常,走向了濃霧深處。
背後,巨大的雷霆淹沒了王易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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