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血光與劍光交錯中,映照出幽暗中的身影。
熟悉的英俊麵孔,略顯蒼白的肌膚,衣著不再是一身墨黑,而是穿著青灰色的僧袍,之前的長發也被割去,取而代之的是頗顯精神的短寸。
唯一不變的,或許便是眉宇間一如既往的冷峻。
隻是此刻卻難掩驚愕、喜悅與茫然交織,以及那不敢置信、好似做夢一般的情緒。
來人,赫然便是早在昔日小倉界渡過食界者入侵大劫後,吞下了韓魘子一身修為,僥幸飛升的申服。
而此刻王魃的心中,同樣驚愕無比,隻覺做夢一般。
他既驚愕於申服明明是在小倉界中飛升,按說應該已經抵達了雲天界中,卻為何又會出現在此處。
同樣也驚愕於對方此刻身上彌漫的氣息,明明身著僧袍,卻魔威赫赫,煞氣騰騰,而且論起境界,竟似乎比他也差不了多少。
此刻聽到對方的驚疑詢問,王魃正要開口,心中卻下意識回想起了方才在那‘六道輪回’所見到的六座水池以及那些性情大變的界外修士,麵色不由微變,迅速打量著他,壓低了聲音:
“師弟,你、你不會是也……”
申服目光落在王魃手中的劍鞘之上,目露驚疑之色,又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麵色微變!
“師兄你……”
正在這時,他卻忽地雙眸微凝,立刻轉頭看向王魃,驀地抬起青灰色衣袖,一股吸力猛然傳來。
王魃本能便要抵禦,便忽地聽到了申服細若蚊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師兄莫要抵擋!”
王魃心中一動,在這一瞬間的猶豫之中,終於還是選擇了相信對方。
身形微縮,瞬息便投入到了申服的衣袖之內。
而幾乎是同一時刻,他驀然便聽到了似是通道深處傳來,卻迅速靠近的聲響,風風火火:
“申道主,敢問方才可見到此處發生了什麼事情?”
王魃藏在袖中,心中微動。
申道主?
隨即竟便聽到申服平靜的聲音緩緩響起:
“不太清楚,我奉‘六道之主’法旨,前來為普緣記錄功德,隻是卻忽然察覺到此處似有異常,也是將將趕到……普緣莫非已經遭難了?”
奉六道之主法旨?
申服的衣袖裡,王魃聞言,心中卻暗暗吃驚。
“師弟他怎麼成了無上真佛的人了?而且和這六道之主似乎還有些關係……”
卻聽得那聲音已經近在咫尺,有些沉鬱道:
“我聽智法羅漢的意思,普緣方才死了!”
“應該就是在這附近遭了毒手……”
王魃心中一緊。
卻聽到申服不快道:
“羅漢這是何意?莫不是在質疑是我六道的人或是智空菩薩害了普緣?”
那聲音頓時有些訕訕道:
“這……申道主莫要生氣,我也隻是根據實際情況來分析,智空菩薩和六道之主自然不可能對普緣出手……”
“那就是在質疑本座了?”
申服聲音微冷,語氣也驀地生分了許多,帶著一絲位居高位者的威嚴和充滿了銳利的咄咄逼人。
旁邊的聲音連忙解釋道:
“不不不,我懷疑任何人,也不能懷疑申道主……況且,申道主也沒有理由這麼做。”
申服卻並不領情,聲音愈發冰冷:
“這些年,本座隨六道之主征戰諸界,蠶龍界、虛魔界、雲天界……為諸位羅漢擄來了不知多少行者!你們身上的果位功德,也有本座一份!如今六道之主傷重不出,你們便要隨便找個由頭,來欺辱本座了?”
“怎麼?羅漢是不是還要掀開本座的袖子瞧瞧?”
衣袖中,一直仔細聽著的王魃心中不由得微凝!
雲天界?!
無上真佛,攻打了雲天界?!
不,不止是雲天界,按照申師弟明顯是故意講給他聽的話語中,在薑宜描述裡,和雲天界靠得比較近的蠶龍界、虛魔界,竟也都被無上真佛進攻了!
那雲天界如今又到底是什麼情況?
雲天界內的萬象宗,以及重淵祖師、齊天祖師、秦林祖師,他們如今又是否還安在?
一時間,擔憂、茫然,無數疑問溢滿心頭,讓他迫不及待便想要從申服的口中得到答案。
而衣袖之外,那羅漢的聲音似是越發心虛,訕笑道:
“申道主說笑了,在下萬萬不敢質疑申道主……或許是虛魔界的夏侯魔頭潛入此處,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
申服卻冷笑了一聲:
“若真是那位夏侯出手,又何須潛入?這片極樂淨土,怕是都要被他橫掃了個遍!何況……本座修的也是地獄魔道,羅漢對我魔道有意見?”
那羅漢被懟得無言以對,隻能‘嗬嗬’了兩聲,似是有些無奈道:
“申道主也莫要太激動,我也隻是適逢其會,好奇問問,不過待會智法肯定要去找智空菩薩出頭問罪……”
聽到‘智空菩薩’這四個字,申服卻也不像是之前那般桀驁,隻是冷聲道:
“智空菩薩一念便可觀徹此方淨土,是非黑白,也不需要多言,本座不曾遇見過普緣,也同樣不須多言……羅漢自去觀照吧,隻是莫要再驚擾了六道之主清修。”
羅漢聞言,也不敢再多言,連忙道彆。
隻是未等王魃出聲,很快便又聽到了通道內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也和之前這個羅漢一般,向申服詢問起關於普緣無故身死的消息。
申服卻也和之前一樣,先是好生言語,若稍有質疑,便是擺起了‘申道主’的架子,以之壓人。
彆人也不知道是畏懼他這‘申道主’的名頭,還是畏懼他身後的六道之主,總之也無人敢攔他去路。
王魃也不敢言語,乃至是傳音都不敢。
此處多半是無上真佛的老巢,不知藏有多少如智空菩薩一樣的僧人,萬一聽得一言半語,他便立刻就要暴露出來,還會拖累了師弟。
尤其是之前那麵鏡子,竟能將他照出原形來,這也讓他萬萬不敢小覷怠慢。
他也不知道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藏在申服的袖中,隱約感受到申服行走不停,同時聽到申服和外麵人的交談聲。
兜兜繞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忽地再次聽到了申服細微無比,卻語速極快的聲音:
“師兄,接下來你隻管聽我說,不要問,也不要開口……”
王魃心中急轉,從申服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緊迫,他也不敢耽擱,認真聆聽。
便聽申服飛快道:
“我眼下已經帶你來到佛國邊緣,稍後我會去往另一處吸引這方淨土內幾尊菩薩的注意,你趁機逃離,記住,無論聽到什麼,感受到什麼,也絕對、絕對不要回頭!”
王魃心頭微震,隱隱察覺到申服語氣中的鄭重,欲要開口,卻又想到了申服之前的叮囑,隻輕輕點了點申服的衣袖,示意自己聽明白了。
申服繼續快速道:
“此處佛國凶險,諸多事情,眼下我也來不及與師兄細說,若有機會,可去‘章屍之墟’處等我,若我百年內未曾前去,師兄便可自行離去。”
‘章屍之墟’?
雖然一頭霧水,但王魃還是在心中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而申服似也察覺到自己語氣的沉重,語氣一轉,露出了一抹由衷的喜悅:
“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師兄竟也飛升上來了,對了,步蟬還有易安現在如何?也隨師兄一起飛升了麼?”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深深的懷念,似乎也唯有在王魃的麵前,他才能露出自己最為真實的一麵。
隻是剛說完,他卻又意識到王魃如今不能開口,當下苦笑一聲,運用秘術傳音道:
“師兄,你會斂息之術麼?若是不會的話,我稍後出手,將你封住……”
王魃下意識搖頭。
申服似乎也有所察覺,聲音微鬆:
“師兄能夠斂息便好。”
“接下來,我會將你放回來,但千萬記住我與你說的話!不要回頭看!”
王魃心中微震,隨後輕輕抬手扣了兩下申服的衣袖。
下一刻。
他便感覺到一股輕柔的力量將他送出,入目便是一片空闊的虛空,遠方隱約可以見到幾顆似是星辰般的界域光芒。
這裡已經是界海了?!
王魃眼前一亮。
而幾乎是放出來的瞬間。
他的身體便無聲化作了一粒微不可察的塵埃。
與此同時,他也立刻感受到申服的氣息迅速在他身後遠離……
“師弟……”
心中沉肅,想要開口挽留,卻又知道這並非是亂來之時。
王魃不敢怠慢,立刻運轉《太上煉情訣》,收斂雜念。
至於斂息,以驅風杖變化,便是最上等的斂息之法。
短短數息之後。
他便驀然聽到了極遠之處,傳來了一道驚怒之聲:
“申道主,你為何攔我!”
他心頭一凜,隨即便聽到申服淡漠卻又充滿了咄咄逼人味道的聲音:
“六道輪回乃是六道之主靜修之地,豈容你智法擅闖……不過是死了一個弟子而已,在外麵征伐之時,哪天不得死傷個成千上萬?”
“不過是死了一個弟子?”
那聲音怒極反笑:
“他是我……好!好!我不與你多言,六道之主若是怪罪,我自去請罪,但你不過是單一個地獄道道主,也敢來攔我!”
他這番話,卻隻得來了申服一句平淡的言語:
“那你便來試試。”
話音未落,王魃便驟然感受到了一股濃烈的魔氣暴烈升騰,如吞雲吐霧一般,迅速席卷他的感應範圍。
而一道看似中正平和,卻又與王魃平生所見截然不同的佛門氣息,也隨之一同爆發。
劇烈的波動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機會來了!
王魃強忍著不去想申服這般行事安全與否,就在這兩道氣息同時爆發的瞬間,迅速解開了變化,隨後催動驅風杖,隱匿氣息,頭也不回,朝著茫茫界海之中極速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