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終於進入了她人生的第四個圈層,在這個圈層裡,她的人生開始有了掙紮,也開始促使我有了更多的思考。
儘管在鎮上的時候,我們已經開始辨彆起了錢的真偽。畢竟,已經有人開始製造各種假幣,在這個社會上流傳。因此,我們不得不麵對和接受在拿錢和找錢的時候,小心應對。這是我們當時需要麵對的一種自然。
在鎮上的時候,我不僅學會了算錢,還學會了在算錢的時候人們會展開的各種作弊手法。儘管發自內心地認為這些作弊手法很不合適,但我發現,知道這些作弊受法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它至少提醒了我,即使我自己不這麼做,並不代表彆人不這麼做。適當留個心眼,還是比較需要的。
同樣是在鎮上的時候,我開始接受了私人財產有效保護的意識。我看到了各種櫃台,看到了櫃台上的各種各樣的東西。所有的東西,都讓我知道了一個概念:當我們用一種很清晰的方式將一些事情表達出來的時候,大家尊重私有財產相對有意識多了。
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我們在農村的時候,人們的東西被偷了,大家往往喜歡表達為被“拿”走了。而我們在鎮上的時候,人們的東西被偷了,大家都喜歡說那是被偷了。大家深惡痛絕地認為那是偷竊行為。在農村的時候,似乎很少有人上升到偷竊的程度來認識相關問題。
我想,也許,當時的我們,真的是太重視親情關係了吧?畢竟,十裡八鄉如果稍微說說都是沾親帶故的。因為沾親帶故,即使心裡認為對方是偷了東西,也不想去說對方偷,而委婉說成“拿”。這種委婉,又在一定程度上讓一些人養成了各種順手“拿”的習慣。
我想起了我們小時候在家裡,放在櫃子裡的一袋糖果。等到我媽去取的時候,那袋糖果的塑料袋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洞。因為那個洞的存在,洞旁邊的糖果出現了黴變現象。這就是有人“拿”的結果了。
必須說,在農村的各種“拿”往往都是動作很小的,也許是順手摘幾個果子,挖一個地瓜這一類型的“拿”。我在德州的時候,曾經有一個保姆,很不在意地告訴我他們村裡有人種辣椒大棚,他們村裡的人都是直接順著大棚沿路摘回去做菜吃,根本不給錢。這種做法,我認為不合適,但保姆覺得所有人都是這麼乾的。我想,也許這種“拿”也是一種大家認為的理所當然?在我們看來不應該出現的事,在他們看來是正常的一種行為乃至正常的交流?
到了城裡之後,我看到規則開始變化了。那些衣服敞開了放在一個又一個的棚子裡或者屋子裡,人們可以隨便上手去摸、去看、去試。但是,大家好像突然之間就文明了一般,知道不付錢就拿走是存在問題的,是違法犯罪行為。於是,大家都隻是在看,隻是在試,隻是在確定了相應的選擇之後付錢帶走相應的商品。
這是一個非常神奇的過程。從農村裡很多人根本就沒有將一部分勞動的成果當成“商品”,隻是大家相互之間的一種默契在互相“拿”,到鎮上有人已經懂了新的商業規則,有人還處在農村“拿”的狀態中沒有反應過來,於是有了相對較為清晰的“防”的手段。到城裡大家都漸漸清楚了所有的東西都有自己的歸屬,即使沒有任何清晰的“防”的措施,也會主動不去碰觸那些看起來應該有主的事物……我在這些裡麵,想起了“梨雖無主,我心有主”的故事,也漸漸開始明白了,原來,各種階段,也許都是不同的遊戲規則群體。在各種不同的遊戲規則群體中,有他們一套約定俗成的遊戲規則。喜歡那套遊戲規則的,可以在那套遊戲規則下玩耍,不喜歡那套遊戲規則的,可以選擇更加適合自己的遊戲規則去生存和發展。這大約也是人對自然的一種隨順。
我媽很顯然是不喜歡農村那種界限難以分明的遊戲規則的,因此,她不斷在努力調整自己的圈子。這種圈子的調整讓她感受到了吃力,但也讓她漸漸開始更清楚地知道了,如果我們的人生要變得更好,最好的方式是將我們托舉到更好的生存和發展環境中去。
至於什麼樣的環境才是更好的生存和發展環境,我媽也難以說清道明。她也是在不斷摸著石頭過河的狀態中,用儘自己所有的力氣,一步一步努力前行,不斷驗證著未來不可預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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