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外公的沉默是什麼類型的沉默,我知道我媽的沉默,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無奈的沉默,一種在看清楚現實狀況卻又不得不因為各種顧慮而沉默的沉默。
就像我,想要給我媽一個傳記,其中有太多太多的內容,隻能以“此處刪除若乾字”的方式來表達。因為,隻有“此處刪除若乾字”的表達,才是比較能為親者諱、為尊者諱的吧?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傷害是來自身邊最親近的那一群人。我媽想要原諒他們的各種各樣的錯。就像我曾經告訴我的朋友,有些人,即使傷害自己傷害到傷痕累累,我也因為他們曾經在我弱小的時候曾經給過一點幫助,不想去多說他們的任何壞話,隻是不再願意搭理他們。
可是,我在北京,我如果不想搭理他們,還是可以做到的。我媽可是生活在那個環境中,那個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有各種各樣錯綜複雜的關係的環境中。因此,她想要回避和那些人的見麵都不可能。
那是一種悲哀,一種讓人深感遺憾的悲哀。我在德州的時候,看到了那種深深的無奈和悲哀,一種深陷泥潭無法自拔也無力自拔的悲哀。
因為理解了這種悲哀,我的一位好朋友想要約我和他們建立起另一個層次的所謂的互助,我沒有答應。畢竟,那種自助模式,隻是一種退守之際看似有點作用的事情,並不是真正有大作用的事情。說白了,那種自主模式,在你有的時候,彆人樂得你幫彆人,在你沒有的時候,他們中難得有幾個人會記得你曾經幫過他們。這才是沒有緊密利益捆綁下的相互關係。
即使緊密利益捆綁下的相互關係又怎樣,還是要看人,看所結交的人到底是怎樣的人。如果他們弱小,他們自己的人生平時都在期待你的給予,又能有幾個人能夠做到在你陷入困境的時候給你合適的回報?
這是我看清楚了的,我的人生,既然漸漸走到了彆人認為隻需要向自己伸手的階段,就不必要去指望彆人在我的人生陷入困境中時給予幫助。拜高踩低,是多數人常有的特點。因此,不必讓他們去拜我們,我們也不必指望彆人的助力。彆人助力,感激。彆人踩踏,我也不會縱容。
我媽最大的艱難就在於,社會認知出現的問題,讓她在一些事情上明明被踩踏,卻無法說出那個“不”,而隻能默默承受,並認為隻有自己強大了,才可能避免那種問題。可是,她的能力終究隻能離開一次、兩次惡劣的環境。
當她在第三種環境中看到了更多人更加隱蔽的惡心手段時,我媽甚至連這些惡心手段都已經無法清晰去言說了。畢竟,彆人進行的各種裝飾、動用的各種手腕,再也不是以前那麼簡單了。有些幌子讓我媽甚至在看清了對方的真麵目之後,還不得不強顏歡笑。不是為了討好對方,而是在暫時還必須處在的環境中隱忍。
越是底層,作惡的人一旦作惡,他們作惡的手段越直白,越是上層,作惡的人作惡的時候,甚至讓人有著毛骨悚然的恐懼。從進入縣城之後,我媽應該已經漸漸看到了一些人的作惡手段,儘管他們的作惡有些隱蔽,但終究還是因為他們的作惡將我媽也作為了損害對象,以至於我媽能夠感受到,也清晰在說不。
隻是,我媽清晰說不,付出的是非常沉重的代價。如果還有力量抗爭,我想,我媽會繼續抗爭,但她的力量終究不是那麼足夠了。因為她的雙手正托舉著我們,眼見著彆人拿刀子捅向她,她也隻能默默承受著。這當然是一種比喻。但這種比喻最痛心的地方是,那些拿著刀子靠近我媽,給我媽傷害,讓我媽以淚洗麵到天明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她深深愛著的人,她曾經用自己的真心實意守護著的人。
我知道我寫我媽的傳記有著怎樣的艱難,但我知道,我媽最需要克服的問題,是她的不舍,即使她想要離開,但她有了太多不舍。我隱約感受到過一些,曾經勸我哥到北京發展。但他沒有理解我媽的艱難,又或者他在北京經過一段時間工作能夠感受到在北京活下去的不容易。於是,我哥選擇了在家鄉發展。他選擇在家鄉的發展,也就意味著我媽要在那個曾經傷她極深的環境裡繼續麵帶微笑活著。
我媽選擇了向上社交,以此來紓解她內心的苦悶。但她的向上社交,因為她已經缺了足夠的經濟實力支持,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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