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覺得遺憾,無論我奶奶還是我媽,她們共同生活的人都是能力並不如她們的人。這一點,在中國可能是比較常見的吧?畢竟,一個家庭中,一方強一些,另一方弱一些,是比較容易見到的情況。
有秩序的生活,這一點上,無論是我爸還是我媽,都是整個世界上比較罕見的。在這一點上,我相信有人會認為我爸的秩序生活比我媽更加強。當然,我的感覺是相反的。
物有定位,事有定期。在這一點上,我媽幾乎是整體規劃好了大量事情,並將各種事情都進行了餘量管理。時間餘量這個概念,我媽並不一定知道,但她的人生中有太多太多的理解和接受,這些理解和接受,讓她往往更在意將自己能夠把握的人生進行把握,對於那些她無法把握的事情,她往往選擇接受。
因為她的各種接受,她的人生在很大程度上麵對和承受著隻有她自己知道的失望的況味。畢竟,當她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時候,她總是笑盈盈的,仿佛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到她完全知足。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人生並不是特彆理想,因此,她不斷努力,為我創造著各種各樣的機會,儘管她為我創造的,終究比她為我哥付出的少很多很多。
我說過,我已經知足,並不是因為我比我哥得到的多,而是我媽在當時給我爭取的,已經是她所能為我爭取的最大限度的量。在中國社會中,隻有極少數家庭才能平等對待女孩子,多數家庭對女孩子的態度都比較清晰地選擇了給女孩子付出最少而希望女孩子為家庭付出最多。
在我小時候,我很不能理解我的一位鄰居姐姐。她在自己家裡的時候,每天笑嗬嗬地做各種各樣的事情,不僅做全家的飯菜,還要打理全家人的生活起居的一切,就連她幾位哥哥嫂子的衣服都是她洗的。她的勤勞讓我自歎弗如。後來,我們聽到她嫁人的消息,所有人都說,娶她的人很有福氣啊,娶了一位賢惠勤勞的女子。我當時也覺得是這樣,這個世界上,哪有多少人能做到那麼優秀?
但是,沒有多久,我就聽到了她婚後截然相反的人生狀態:每天打牌、睡懶覺、所有的一切交給婆婆和小姑子打理……
我一開始很不能理解那位鄰居姐姐。她為什麼會在婚前婚後像兩個人呢?我後來漸漸懂了,原來,那位姐姐是特彆熟悉她的生活圈子規則的人。在娘家的所有付出和在婆家的所有享受,在她看來都是理所應當的。因此,她在娘家幾乎是勤勞的典範,在婆家幾乎是享受的代言。
我的朋友問我,為什麼我會那麼清晰地扛起照顧我媽的責任。其實,我不得不說,隻因為我看到了,我媽是弱者,在她幾乎一個人扛起一個家的時候,她稍微有一些話語權,在她沒有力量再像以前那樣一個人扛起一個家的時候,她已漸漸失去了話語權。在她稍微有一些話語權的時候,我選擇了默默支持她,隻因為她在我完全沒有話語權的時候,給我爭取了一般女孩子幾乎爭取都無法爭取到的權益。在她徹底失去話語權的時候,如果她的人生要好,我唯一要麵對和接受的是,我自己做好獨自承受一切的準備,爭取更多的可能。
舜都需要麵對和接受的,我一個小女子,又如何不麵對和接受?有這種覺悟,我麵對和接受起來比較輕鬆。
我媽的秩序感很強,她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替我爭取了很多很多,讓我甚至在很長時間裡被很多人誤以為我是獨生子女。我知道這一點的時候,我就明白了,我是很幸運的。
我爸的秩序感比我媽更強,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應該是剛好比我媽更弱。畢竟,我爸的秩序感是需要其他人完全配合他行動的。當他和我住在一起之後,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他想要怎樣就怎樣。家裡其他人如果沒有按照他的意願行事,他便很容易勃然大怒。他總是將自己的意誌強加於家人,因此他常常表達各種不滿,讓家人感覺難以承受。
一個人在有能力養活全家的時候,總是將自己的意誌強加於彆人,也許,家人會覺得這樣做是有能力的人的特質,如果不能,而且需要其他家人不斷給予支持和幫助的時候,這種過分苛求他人的做法就會顯得特彆難受了。畢竟,家人不僅要去扛起更大的責任和義務,還要消耗大量時間和情緒解決家庭中各種紛擾爭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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