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擔憂，轉頭吩咐寓迦：「大祭司，勞煩你去取些滋養靈氣的丹藥來，要最好的。」
寓迦微微頷首，悄然退下。
待寓迦走後，夜明這才走到蓮笙身旁坐下，語氣凝重地問道：「你這次來陽城，可是為了青州之事？」
蓮笙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知曉我今日前來陽城的？莫非你如今也習得了卜卦之術？」
夜明略一遲疑，輕聲道：「我並沒有預知的能力，是……寓迦。」
「這小巫師，如今還有這實力…」蓮笙把玩著手中一隻空了的茶盞，翠綠的衣袖襯得她手指越發白皙，指尖輕輕敲擊著杯沿，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眯起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寓迦那雙奇異的異瞳，琥珀色的眼眸中仿佛藏著宇宙星辰，深邃得令人不敢直視。「能看見常人所不能見的，還能預見未來……嘖，看來那雙眼越發的好用了。」
夜明望著蓮笙，她眉眼低垂，似是漫不經心，又似是藏了萬千思緒。她苦笑一聲，低歎如風，
「司空極……自煉丹失敗後就瘋魔了，後來被少康帝貶職，便將畢生所學都傳給了寓迦。」夜明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唏噓，「也算是……後繼有人吧。」
蓮笙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聲歎息輕如落花。「他執念太深，一心求那長生之道，甚至妄圖以神血入藥，汲汲於那些與自身實力不相稱的東西，終是遭了反噬。」她語調清冷，帶著一絲悲憫，卻又透著幾分漠然，「如今能苟活於世，已是萬幸，也算他為自己曾經的狂妄付出代價。」說罷，她慵懶地倚在軟榻之上，仿佛世間一切皆與她無關，唯餘一室清冷。
「艾……終究沒能救回妘奡。」夜明的聲音更低了，仿佛陷入了回憶的旋渦，「白影本想帶她離開，可她……見救妘奡無望，最終自戕於少康帝麵前。少康帝…自艾死後，便一病不起，沒多久也…抑鬱而終了。」
房間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窗外呼嘯的風聲，像是在嗚咽著訴說著這世間無儘的悲歡離合。
蓮笙突然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任憑冷風吹拂著她的臉龐。她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這世間的滄桑變幻。
「夜明，你後悔嗎？」蓮笙的聲音很輕，輕的像是隨風飄散的落葉。
夜明微微一怔，眉間染上一抹苦澀，宛若水墨暈染在宣紙上。「後悔？我有什麼可後悔的？你知道的，我本不屬於這裡，能嫁給一個帝王，享儘榮華富貴，上天待我不薄。縱然……縱然最後……」她語聲漸弱，目光飄向窗外燈火闌珊的陽城，眸底的疲憊，如濃墨般化不開。
蓮笙移步至她身旁，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語氣中帶著一絲憐惜：「你的記憶裡應該有他的結局……」
夜明皺眉，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阿笙，你知道的，我並不是那麼愛學習的人。他的結局，我知道的還沒你算到的多……」
蓮笙淺笑，靜靜凝視著夜明，眸光似水。「那你……可曾怨他？」
「怨？」夜明繞過蓮笙，立於窗前，月光在她身上鍍上一層銀輝，「夜明，我已經逃過了，可是沒有逃掉。他很愛我，可是他也更愛他的江山。你知道我為何住在這望星樓嗎？站在這裡可以俯視整個帝都城，也是站在這裡，我方有一絲理解阿杼。」
她回眸，凝視著蓮笙，目光清澈如水。「阿笙，你是神，你見過滄海桑田，見證王朝更迭，你應該知道，青州之行，站在帝王的角度，他沒有做錯什麼？」
「你這是在為姒杼求情？」蓮笙怔怔的看著夜明，眼中閃過一絲冷冽。
「阿笙，這具身體在這裡」夜明低下頭，撫了撫那正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柔聲道：「正孕育著一個生命，他需要父親。」
蓮笙長歎一聲，斜倚在軟榻上，輕啜一口香茗，幽幽道：「夜明，你若誕下此子，你便是一個母親的存在，便再也無法脫離這凡胎肉體。倘若這肉身隕落，你們禁錮著的靈魂自會去冥府輪回，而你便會永遠歸於那片黑暗。待在那片黑暗之中，有多痛苦，你應比我更清楚。」
夜明撫摸著隆起的腹部，眼中閃過一絲溫柔，卻也有一絲決絕。「阿笙，你不懂，我已經沒有選擇了。」
「姒杼可知此事？」
夜明抬眸，語氣平靜：「他不知。」
「他應當知曉。」蓮笙話音未落，衣袖輕揮，姒杼的身影便出現在望星樓內。「夏後，這愛偷聽的毛病，還真是改不掉！」
清風拂過姒杼墨色的長袍，他疾步上前，雙手輕柔地落在夜明肩頭，指尖微微顫抖。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欣喜：「夜明……夜明……可是真的？我們真的……」言語斷續，卻難掩其中翻湧的喜悅。他垂眸，目光落在夜明的小腹上，溫柔得仿佛要將世間所有的柔情都傾注其中，那裡，孕育著他們愛情的結晶，珍貴勝過世間一切寶物。
蓮笙立於一旁，將這繾綣深情儘收眼底，隻覺口中清茶都泛起苦澀。她眸光微斂，語氣清冷：「夏後，莫要高興得太早了……」
姒杼聞聲，這才緩緩放開夜明，卻仍緊緊握著她的手，轉身，目光中帶著一絲戒備：「絕地天通之後，人神兩界互不乾擾，神君莫不是忘了此事？」神君怕不是忘了此事？」
「怎麼？夏後覺得讓夜明陷入如此兩難的境地，是我造成的？」蓮笙眉梢輕挑，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
「你是神，改變一個凡人的命運何其容易？可惜你不願，即便夜明曾經是你的故友。」姒杼的聲音冷了下來，如寒冰般鋒利，「不過沒關係，區區冥界，她若去了，我陪她便是。」
「夏後這是搭上了幽冥神君，便覺得地府是你家了嗎？想去便去？」蓮笙冷笑。
「神也好，鬼也罷，人的命運當由自己掌握。我能改自己的命，便也能改她的命。」
「好大的口氣！」蓮笙眼中閃過一絲不屑，「誰告訴你，你的命運是你改的，而不是天注定的？」
聽到這話，姒杼握著夜明的手，有些顫抖。
「阿杼……」夜明輕輕喚了一聲，聲音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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