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餘秋日風景最是醉人。戈壁灘上吹過秋風,炫彩綺麗的落葉飄搖而下,如一場帶著不舍和遺憾的美麗落幕,遮住了蒼白的遠方。
不久後,下霜了。
天氣忽然變冷,三豐得了一場感冒,引起肺炎,要住幾天院。住院需要填寫緊急聯係人。他再三猶豫,不肯寫秋蘭的名字。他有他的考量。
可是他與兒子們已經決裂,到這種關鍵時刻,他也不願與他們再有糾葛。維生在外打工,他不肯回來。他隻好打電話給長欣,求她來醫院幫著調停——他吃準女兒總是心軟。
長欣果然心軟,猶豫了一陣,還是驅車前往醫院。
三豐一切狀況都好,雖然近乎九十高齡,但這次肺炎也不過是輕症,隻要不引起其他的並發症,他幾天後就可以出院。
長欣坐在爸爸的病床前,十分委屈:“你總是有事就找我,無事就去風流。這樣對我公平嗎?”
三豐橫著一張臉:“你不願意來,你早說。要不是醫院非要家屬簽個字,我倒還不願意麻煩你呢。再說,你彆那樣說我,我和秋蘭,一起過日子,算不得什麼風流。”
長欣已經被三豐折磨得疲憊不堪。她因治療甲亢,也才出院不久,並沒有多少力氣去和父親爭執,隻緩緩道:“這次住院費,你自己繳吧。你知道的,汪毓才畢業,我用錢的地方很多。”
三豐習慣了女兒刀子嘴豆腐心,他篤定女兒隻不過是發發牢騷,未必真的不管他。於是他若無其事道:“幾個錢而已,我過後必然還你。”
長欣自嘲般吐了一口氣,嘴角掛著一絲苦澀:“我在省會買房,你一分錢也不肯借我;羅初結婚,你一分錢嫁妝也沒出;靜子和阿元辦喪事,你就空著手去吃了一頓飯。你的錢,都花在你那個新媳婦身上。兒孫們從沒享受過你的福氣,我媽也沒受過你的福氣。你也彆說還我這種話,從此後咱們各過各的吧。”
三豐睜著眼,反駁道:“你話不要胡講。你的工作不是我給你找的?羅初還不是我從小看到大?其他人是沒爹還是沒媽?要是沒有我,你們一個個都難過上今天這樣的日子?——我隻是沒把大把的錢給你們罷了,你們就怨恨我。你們心裡就隻有錢。”
長欣懶得生氣,隻說:“爸爸,我今天願意來,是奔著最後一次來的態度,今天我絕不會和你吵架。住院的聯係人那一欄,我已經填了大哥和三哥的名字。贍養這方麵,本就是兒子們的事。你也彆生氣,你也彆多想,我也五十多了,還得伺候兒子和老公。剩下的事,隨你怎麼辦吧。”
正是中午午飯時分,其他病人已經開始吃飯。長欣卻沒有管父親的飯,她拿起包,叮囑道:“醫院食堂你願意去吃,就去吃,不願吃,就讓你新媳婦幫你做。我家裡已經搬空,廚房不能用了。”
三豐一雙混濁的眼睛已經看不清女兒的麵容線條,隻能模糊辨認人形罷了。他盯著女兒的模糊的輪廓,用很生氣的口吻罵她:“你說的都是什麼屁話,我是你老子!生你養你出來,給你找工作,還不夠?你還謀劃著要我的什麼?”
長欣懶得和父親爭辯,她冷笑了一聲,淡然去了。
孤獨的老人躺在病房無人照料,護士來換藥瓶時,三豐求她幫忙買點飯來吃。護士說她們不被允許為病人買飯,建議三豐還是找人來幫忙。為了讓護士心動,三豐慷慨地拿出百元大鈔:
“隻要一碗麵就行,剩下的,你都拿去。”
護士白了一眼,道:“老人家,你彆給我找麻煩。我們不允許做這些個。今早你女兒不是來了?或者,你還是打電話找人陪護吧。”
有錢也買不了飯,三豐愈加難受。他的第二人選是羅初,他曉得羅初在羅餘,他篤定羅初也心軟。
打了電話過去,接電話的卻是許諾。
三豐覺得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但他轉念一想:他是我的孫女婿,他難道沒有照顧我的責任?於是三豐張嘴道:“許諾,我現在在醫院,身體不行,連飯都吃不上。你們兩個有時間,還是要來照看照看我。你知道,我那幾個兒女,都是靠不住的。”他說著,不知是真傷心,還是假傷心,帶著哭腔抽泣起來。
這時羅初還在房間接受遠程心理治療。
許諾深知妻子心軟,聽聞這事必然會去照看三豐。但羅初的命也是命,羅初的命也懸在一線,許諾不能由著他們剪斷妻子的生命線。許諾道:“爺爺,我來看你。”
水果籃五彩繽紛、副食包種類豐富,但許諾卻顯得有些冷淡。三豐躺在床上,熱心又高興:“你來就來,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
許諾並不客套,直問道:“已經看過醫生嗎?是怎麼個情況呢?”
三豐咳嗽一陣,痰多氣短,緩了許久才把氣順過來:“肺炎。哎喲喲,怎麼一下子也總不死,要我受這個罪。你姑媽他們,一個個都是白眼狼,來到我這裡,除了謀劃我口袋裡這點錢,再沒彆的。連飯也不肯給我買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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