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高鎮那片廣袤得像看不到邊的大海似的田野邊上,太陽可真是大方,明晃晃的陽光一股腦地往下潑,照得人渾身暖洋洋的,就跟裹在一床軟乎乎的棉被裡似的。微風呢,也輕柔得很,像老媽子那溫溫柔柔的手,輕輕撫過地裡那些胡蘿卜纓子,綠油油、胖嘟嘟的,看著就讓人歡喜。按說這時候啊,家家戶戶都該滿臉笑開花,掰著手指頭算能掙多少錢,心裡盼著能把這豐收的胡蘿卜賣個好價錢,過上舒坦日子。可誰能想到啊,如今這田間地頭,就像被一團烏漆嘛黑、咋也散不掉的烏雲給死死罩住了,那股子愁味兒濃得呀,直往人鼻子裡鑽,嗆得人心裡直發慌。
丁四坤和老張跟兩尊被寒霜狠狠打過的雕像沒啥兩樣,蔫巴巴地蹲在地頭,眼睛瞪得賊大,直勾勾地瞅著那些長得水靈靈、招人稀罕的胡蘿卜,眉頭皺得緊緊的,都能夾死好幾隻蒼蠅了。他倆眼神裡滿是焦慮,還有那種乾著急卻沒一點辦法的無奈,嘴唇乾得都爆皮了,還時不時嘟囔幾句,那歎氣聲隨著風飄在空中,聽著就讓人心裡酸酸的,不是個滋味。
正說著呢,老遠就瞧見有輛車慢悠悠地開過來,車屁股後頭揚起老大一片塵土,活脫脫就是一條撒歡打滾、扭來扭去的黃龍,把這壓抑得讓人憋悶得慌的安靜給一下子打破了。車“嘎吱”一聲,穩穩當當地停在田邊,車門一開,下來的是鎮裡管農業幫扶的小王。這小王啊,看著就是個實誠孩子,身上那件藍色工裝,洗得都有點發白了,腳上那雙靴子呢,沾滿了泥巴,不用猜就知道,他成天在田埂子上跑來跑去沒個閒時候。他一下車,先是拿眼睛掃了掃地裡長得鬱鬱蔥蔥、排得整整齊齊的胡蘿卜,再一看丁四坤和老張那兩張苦瓜臉,心裡“咯噔”一下,像被塊大石頭狠狠砸中了心窩,酸溜溜的,彆提多難受了,眉頭立馬皺成個“川”字,眼裡滿滿的都是心疼和著急。
“李叔、張叔,我可知道你們現在難啊,心裡頭正煎熬著呢!”小王一邊說著,一邊大步流星地跨到兩人跟前,兩隻手也習慣性地搓著衣角,聲音雖說有點啞,可透著一股讓人心裡踏實的勁兒,“咱鎮裡這段時間可沒閒著,上上下下都在想法子協調這事兒呢。一方麵啊,我們到處打聽,聯係周邊其他省份沒被這事兒影響的收購商,絞儘腦汁地琢磨,咋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好的胡蘿卜爛在地裡啊;另一方麵呢,也正和金陽國那邊使勁溝通,非得弄明白為啥退運,爭取早點恢複出口。這不,咱們政府動作麻溜得很,都已經和鬆江市外貿公司接上茬了,外貿公司質檢部的領導馬上就該到啦,你們就再耐心等等!”
丁四坤黯淡無光的眼睛裡,原本像死灰一樣,可一聽這話,“噌”地一下燃起了一絲小火苗,雖說那火苗顫顫巍巍、弱得很,可在這黑沉沉、讓人絕望的日子裡,就像漆黑夜空裡突然閃出來的寒星,好歹透著點盼頭。他一個箭步就衝上前去,雙手跟鉗子似的,緊緊攥住小王的手,那雙手粗糙得喲,跟老樹皮沒啥兩樣,因為用力太猛,手背上青筋都鼓起來了,像一條條小蚯蚓,聲音還打著哆嗦,帶著幾分求人的可憐樣兒:“小王啊,你可千萬多上點心呐!咱全家老小這一整年,起早貪黑、累死累活的,就指望這片地裡的收成了,要是這胡蘿卜賣不出去,往後這日子可咋整啊,真就是掉進火坑,沒法過了呀!”
可等著消息的日子,那真叫一個難熬,就像被扔在油鍋裡煎,又擱在火上烤似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丁四坤家裡,婆娘整天守著那破破爛爛、昏暗得像個小黑洞似的屋子,灶台上燒的飯,沒了往日那股子煙火香氣,鍋裡煮著粥,都溢出來了,她還跟丟了魂似的,渾然不覺,光顧著長籲短歎,抹眼淚了。夜裡躺在床上,翻過來掉過去,像烙餅似的,眼睛瞪著黑漆漆的屋頂,時不時就扯著嗓子數落起丁四坤來:“你說說你,一年到頭在那胡蘿卜地裡忙活,累得腰都快斷了,背都直不起來了,現在可好,胡蘿卜賣不出去,咱給兒子娶媳婦準備的彩禮錢,可都一股腦投進去了啊!這下弄成這副慘光景,咱這日子咋就過得這麼糟心呢!”那聲音帶著哭腔,滿是絕望,在小屋裡嗡嗡回蕩,聽得人心裡堵得慌,就像塞了一團亂麻。
丁四坤心裡委屈得啊,像被人塞了一大團亂麻,又滿心自責,覺得自己沒本事,可也隻能把這些苦水使勁往肚子裡咽,狠狠咬咬牙,強撐著出門找活路。他從地裡精心挑了幾株頂好的胡蘿卜,拿塊破布仔仔細細地擦掉上麵的泥土,跟對待寶貝似的,再用麻繩結結實實地捆好,背上那個破布袋子,上頭補丁摞補丁,看著就像張畫滿了歪歪扭扭地圖的舊紙。邁著沉甸甸的步子,踏上那輛“嘎吱嘎吱”響個不停的客車,車一路晃晃悠悠,丁四坤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像吊桶打水似的,一路奔著周邊的農貿市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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