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淵帶著三封書信,馬不停蹄地直奔信陽州。他一路上風餐露宿,這天到了信陽,一看太陽快落山了,就加快腳步,朝著劉家團走去。之前鬨花蝴蝶的時候,這兒設過團練,所以就叫劉家團。還沒到劉誌齊家門口,他就把包袱解下來打開,拿出三封信,又把包袱包好,然後走到劉誌齊家門口。進了劉家團東村口,路北第一家就是。他走上台階,敲敲門環。裡麵出來一個老管家,打開門一看,先問他找誰。馮淵說:“劉先生在家嗎?”老頭子反問他:“你是從哪兒來的?”馮淵回答說:“我從南陽府來,有三封書信,要當麵交給劉先生。”老管家說:“我剛被我家夫人派出去辦事回來,不知道先生在不在家,我進去看看,要不你把信交給我吧。”馮淵堅決地說:“不行,得麻煩你把先生請出來,我還有話要說呢。”老管家說:“那行,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看看。”馮淵說:“好。”老管家進去了好一會兒,又出來了,問馮淵貴姓。馮淵說姓馮。管家說:“你來得不巧,我家先生不在家,被人請去給人家買墳地、看風水、點穴位了。”馮淵著急地問:“什麼時候回來?”管家說:“也許三兩個月,也許一個月半月,也許一天半天就回來,說不準,要不你把書信留下,等他回來我跟他說。”馮淵連忙搖頭說:“那不行,我必須當麵交給他,他明天能回來嗎?”管家說不一定。馮淵沒辦法,又問:“這兒附近有旅店嗎?”管家回答說:“離這兒很遠。”然後用手指了指西南方說:“那兒有個賈家屯,離這兒五裡地,那兒有旅店。”馮淵又問:“再近點的有嗎?”管家說:“沒有了,賈家屯是最近的,再就是關廂,離這兒有八裡多地。”馮淵想了想說:“那我還是找近點的吧。不好意思,我明天再來。”馮淵走後,管家就進去關上了門。馮淵朝著西南方走去,越走天越黑,等點上燈的時候,才到了賈家屯。他看到西口外麵有個大菜園子,進了西口路北第一家店,叫雙盛店。夥計熱情地招呼:“客官,住店嗎?”馮淵問:“有上房嗎?”夥計說:“有三間上房,在西跨院。”馮爺說:“前麵帶路,我去看看。”跟著夥計到了西跨院,夥計點上燈燭。馮淵先不讓他泡茶,讓先準備酒飯,他吃飽喝足後,夥計端來一杯漱口水,馮淵漱完口,往院子裡一噴。這時候,他聽到西隔壁院子裡有哭聲。巧的是西牆邊有個大土堆,馮淵看到夥計端著家夥出去了,就扒著西牆往那邊看。隻見那邊有三間屋子,一個大院子,種滿了蔬菜。原來這就是西口外麵那個菜園子,屋裡半明半暗的,點著一盞快燒完的燈。突然,他看到窗欞紙上有個人影,好像要在窗欞上上吊。馮淵心裡一急,把漱口碗朝著那個院子扔過去,然後一掖衣服,就跳過牆去,直奔屋門。門前掛著單布簾子,他掀起簾子進去,大聲喊道:“老太太,為什麼要上吊啊?”那老婆子剛要把脖子往繩上套,聽到喊聲,“噗咚”一聲摔在炕上,半天才緩過神來。馮淵問:“老太太,您這麼大年紀,為什麼要尋短見呢?”老太太說:“這位爺台,你是乾什麼的?怎麼到我這兒來了?”馮淵說:“您先告訴我為什麼上吊,我能幫您解決問題。”老太太哭著說:“爺台要是問,我是實在活不下去了。我娘家姓王,婆家姓張,有個兒子叫張德立,租了這個菜園子,一租就是十年。去年做生意虧了本。我兒子出去跟朋友借了二百兩銀子,去鬆江買了布,到京都去賣。這都去了半年多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就帶著兒媳婦,我兒媳婦娘家姓顧。昨天晚上半夜的時候,外麵水梢的鐵梁一響,我兒媳婦就出去看,突然聽到她哎喲一聲,接著就聽到半空中有人說話,說‘我乃夜遊神是也,今有張門顧氏,乃是月宮仙子,在上方造了一點罪孽,貶下在塵世受罪,如今罪孽已滿,吾神帶回月宮去了。’今天找了一天,我也哭了一天,我兒子回來要是問起他媳婦,我怎麼跟他說啊,所以才想自殺。”馮淵安慰她說:“彆怕,有我呢。您說的那個夜遊神,不是外人,我是夜遊神的哥哥。”老太太一聽,趕緊給馮淵跪下,說:“您是老夜遊神啊?要是能把我兒媳婦找回來,就救了我這條老命了。等我兒子回來,再讓她回月宮,就跟我沒關係了。”馮淵又問:“你們這兒有惡霸嗎?”老太太說:“沒有。”馮淵解釋說:“就是那種欺負人的壞人,叫惡霸。”老太太說:“我們這兒有個賈員外,叫金頭老虎賈士正,他經常欺負好人。”馮淵問:“他住在哪兒?”老太太說:“就在我們南邊,有個南街,路北廣梁大門。”馮淵說:“您晚上聽信兒吧,四更天不來,五更天準到。”婆子又不停地磕頭。馮淵一擺手,出了房門,婆子往外送,一轉眼,馮淵就沒影了。老婆子對著天空磕頭,以為他是駕雲走了的夜遊神。馮淵回到店裡,又從牆上跳回自己屋裡,往炕上一看,自己的包袱不見了。他大聲喊道:“店家,快來,我的東西丟了。”店家過來說:“客官,彆喊了。”馮淵著急地問:“我的包袱哪兒去了?”店家說:“我們不知道啊。剛才我們來給您泡茶,您去哪兒了?”馮淵說:“我沒出門。”店家說:“不可能,我進來的時候屋裡沒人,我還喊了半天,連廁所都找了。”馮淵說:“你彆管我,我得找回那個包袱,沒它不行,裡麵有很重要的東西。”夥計問:“裡麵有多少金銀財寶?”馮淵說:“沒有金銀,你快把包袱給我。”兩個人就吵了起來,連掌櫃的都來了,在屋裡吵了半天。馮淵沒辦法,隻好說:“既然你們沒看見,那我就認倒黴吧。”店家這才出去。馮爺心裡想,既然答應了那個老婆子,沒有夜行衣,就穿著這身衣服去,就是不太方便。他拿出自己兜裡的銀子,付了店錢,等到二更半的時候,把衣服掖好,彆上刀,吹滅燈,倒帶上門,就躥出去了。他直奔前街,往東一拐,就看到了廣梁大門。他從旁邊的牆上跳進去,到了垂花門西牆,又上了西配房,趴在前坡上。往正房裡一看,隻見地上有一張圓桌麵,擺著一桌水果,都是上好的果品。有一個人坐在那兒,大概四十多歲,頭戴藍緞繡花頭巾,身穿淡黃箭袖袍,係著絲鸞帶,穿著薄底靴子,腰上掛著一把刀。臉像舊鍋一樣黑,眉毛很粗,眼睛很大,留著半臉紅胡子,正在吩咐家人去請高大爺。家人答應一聲,就往外走。馮爺剛要找地方躲起來,突然看到對麵房上趴著一個人,可眨眼間,那個人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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