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宇站在閘氹中,眼神空洞而呆滯,仿若被抽走了靈魂一般,隻是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那三個為了救他而陷入危險的老師,每一張臉都是那麼熟悉。男老師張景華,身為學校的教導主任,平日裡總是一臉嚴肅地管理著學校的各項事務,此刻卻為了他而狼狽不堪。浩宇的班主任王桂榮老師,是個溫柔細心的女性,一直以來對浩宇的生活和學習都關懷備至,就像他在學校裡的母親。還有教數學的方德鳳老師,因為浩宇在數學上的天賦與努力,對他格外關注,常常在課後給他單獨輔導難題。浩宇的成績在班上總是名列前茅,加上他性格乖巧懂事,對老師們的教誨都銘記於心,所以幾位老師平日裡都對他疼愛有加,浩宇的心中也滿是對他們的感恩之情。
然而,此刻的浩宇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已經死去。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今天犯下了對自己的大哥大嫂來說,是難以饒恕的大錯。隻因為課本被吳慶有那家夥惡意撕毀,他一時忍無可忍,才出手教訓了這個平日裡就囂張跋扈的侄子。可他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現在看到大哥大嫂那猶如惡魔般凶神惡煞的模樣,浩宇的心中湧起一陣絕望。他深知這對蠻不講理的夫妻,今天若是不把他往死裡整,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雖然三位老師暫時救下了自己,然而他心裡清楚得很,他們不可能如影隨形,時刻相伴左右給予庇佑。此刻,他隻覺整個世界都被陰霾籠罩,一片灰暗無光。家,於他而言已成為回不去的港灣,他不敢踏上歸途。一想到回去後那兩人定會如惡狼般再度撲來,對自己拳打腳踢,而母親定會不顧一切地護在自己身前,他便滿心悲戚。以往,哥嫂與那所謂的侄子即便百般欺辱,他都默默忍受,從未還手亦未曾還口。可今日,在那侄子的惡行突破他忍耐極限後,他終是出手教訓了那可惡之人。正因如此,他深知那對心狠手辣的哥嫂絕不會善罷甘休。為了母親的安危,為了不讓母親因自己而遭受牽連,他萬念俱灰之下,決然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他邁著沉重且絕望的步伐,沿著乾涸的水溝,朝著新塘的方向踽踽獨行。
閘口的公路上,此時正上演著一場激烈的拉扯。吳浩傳似癲狂的困獸,雙眼通紅,拚命地想要掙脫張景華的禁錮。張景華平日裡熱衷健身鍛煉,因而身體素質極佳,力量更是超乎常人。無論吳浩傳怎樣劇烈地掙紮扭動,都始終無法擺脫那如鐵鉗般的束縛。急得幾近瘋狂的吳浩傳心中雖滿是憤懣與怒火,卻因對方是老師而有所忌憚,不敢肆意妄為。他強壓著心頭熊熊燃燒的火氣,咬牙切齒地說道:“張老師!請你鬆開我!這是我們的家事,跟你沒有關係,我弟弟打了我兒子!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吳浩傳!你冷靜一點好不好?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的親弟弟?吳浩宇向來都是極為乖巧懂事的!他打你的兒子肯定是事出有因,你難道沒看到地上這一大片碎紙片嗎?必然是你的兒子先招惹了他,他才會出於無奈出手教訓。你現在倒好,不問青紅皂白就對你弟弟動手,哪有你這樣當大哥的?俗話說,長哥為父,長嫂為母,你再看看你們夫妻倆,這些年可曾儘到了這份責任?彆以為你們平日裡對浩宇的那些所作所為我們都被蒙在鼓裡!平常時候沒撞見你們欺負弟弟也就算了,可今天既然讓我們碰上了,你們就彆想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肆意欺負他!”張景華滿臉漲紅,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死死抱住吳浩傳的後腰,雙手如同鐵鉗一般,絲毫不敢鬆懈。
不遠處的劉玉娥更像是一頭發狂的母獅,她拚命地掙紮著,試圖甩開兩名女老師,衝向吳浩宇的方向。王桂榮與方德鳳兩位女老師深知她的潑辣,不敢有絲毫大意,兩人雙手緊緊拽住劉玉娥的胳膊,雙腳用力蹬地,身體後傾,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拉住她。劉玉娥嘴裡不停地叫罵著,各種汙言穢語噴湧而出,她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那架勢仿佛要將阻攔她的人統統撕成碎片。而王桂榮與方德鳳此時也累得氣喘籲籲,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打濕了她們的衣衫。她們之所以如此拚命地拉拽劉玉娥,就是擔心一旦放手,劉玉娥會不顧一切地去傷害浩宇。此刻,五個人就這麼陷入了一場激烈的拉扯與爭鬥之中,誰也沒有心思去留意周圍的情況,更沒有察覺到浩宇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開了現場。
此時的浩宇已然走到新塘邊上,身形搖搖欲墜,恰似秋風中飄零的孤葉。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流,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串串淚珠就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他那瘦削且滿是絕望的臉頰肆意滾落,洇濕了衣衫領口。他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池塘邊的淺灘處,膝蓋陷入泥濘,泥水濺上褲管,他卻渾然不覺。
浩宇顫抖著身軀,恭恭敬敬地麵朝家的方向,額頭重重磕下,一下,兩下,三下,每一下都磕得決絕又飽含眷戀。他雙唇翕動,喃喃低語,聲聲泣訴著滿心的不舍與愧疚:“娘!我舍不得您啊!打從呱呱墜地,是您含辛茹苦,把我拉扯養大。每當我受到哥嫂和侄子欺負的時候,您總是拚了命的護著我,不想讓我受到半點傷害,可如今,我卻似那沉重枷鎖,成了您甩不掉的拖累。這日子,讓你太苦、太累,我實在不想再連累你!娘,原諒我這不孝子,今日,兒子要走了,這一走,便是陰陽兩隔,永永遠遠離開您了。這輩子,未能在您膝前儘孝,若有來生,我隻求還做您的兒子,隻願那時,再無這種狠心的大哥、大嫂,以及令人生厭的侄子,到那時,我定會好好孝順你,為您養老送終。”
略微停頓,平複下抽噎,浩宇又道∶
“王奶奶!您的疼愛,浩宇銘記於心,那些零食、那些貼心關懷,樁樁件件,是我黯淡日子裡的光。我雖不是你的親孫子,但是你老人家待我卻像親孫子,浩宇今生無以為報,來生,定當湧泉相報!叔叔嬸嬸們,還有敬愛的老師們、同學們,是你們在我淒苦的歲月裡,遞來的善意、給予的幫助,如春風化雨,潤我心田,這份情誼,浩宇銘記,感恩有你們,隻是,此後山水不相逢,隻能道一聲,永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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