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假公子張大洪上了繡樓,躡手躡腳的,但到底有些響動,一時大雨滂沱,他就放心大膽走,足音沒在雨聲之中。走近房門,見那門扇半開,也不作疑,隻道是小姐故意的。
入得房內,未近床沿,驀地一個蛇閃晃來,瞬息旮旯皆明。他朝羅帳一望,卻見床上睡著兩個人,心想另一個必定是楊公子。一時淫心消遁,惡意頓生,哼,你楊公子壞了我張大洪的好事,看老子叫你死無完膚。
他暗裡罵一通,又借閃電之光自桌邊拿起一把小姐平素日繡花裁切的剪刀。才掀動羅帳,就聽見床上有人起身的響動,這廝心腸歹毒,漆黑裡照響動之處奮剪猛刺。被刺的人著了要害,尖利而淒慘地“啊”了一聲,從床上滾到樓板上,抽搐一會兒便不動了。
他又朝床上驚醒的“楊公子”刺去,一股嗆鼻的血腥味兒漫溢黑壓壓的繡樓。可憐:夫妻暴斃惡人手,一念之差成哀魂。
當下,張大洪喘一陣氣,抬手抹一袖額汗,便算計如何處置屍首脫身。
他忽然想起王員外屋後不遠的那家油鋪裡的老板陶宋中,三年前因抓獲他偷賣油料,就把在油鋪做雇工的他攆走了,張大洪從此懷恨在心。
哼,我要你姓陶的做一個蒙冤的替死鬼。他邊說邊摸起剪刀叉開剪刀口,強剪橫割好半天才把兩顆人頭取了下來,便雙手各拎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此刻已交五更,樓外風息雨止,他踮起腳尖輕步下了樓梯,經後花園出得園門口跑了一程,到油鋪屋門口,丟下兩顆人頭就溜之大吉。
陶宋中的兩個雇工,一個叫金愛財,一個叫童枯井,每日天才亮就起來開門。今日照例打開門,卻見門口放著兩顆血糊糊的人頭,嚇得他們倆魂魄驚飛,連忙去告訴陶宋中。
陶宋中來到門口一看,果然如此,竟嚇出一身冷汗。他睜大眼睛暗想:若不快些排除這兩顆人頭,死者的親屬找來,那就要吃官司了。這時他隻恨哪個黑良心的家夥害他。人命關天,不可馬虎,他急中生智,回房取出二百兩雪花銀子給金愛財,又當著童枯井道,你們倆快些將人頭用麻片包了,丟到後邊山上去。金愛財握著銀子笑眯眯地回答,老爺,我倆一定辦到。
於是,兩人用麻片將人頭包妥,分彆拎著,一前一後,才繞過油鋪後麵的一排屋,見屋角一口古井,井邊有一塊大磨石。金愛財說,童兄,把人頭丟在井中還好些,免得多走山路吃虧。
好的。童枯井答應一聲,走至井邊。金愛財也走了過去,他想獨吞銀子,假裝道,童兄,你先把人頭丟下井吧。童枯井誠實,站在井沿丟下人頭,金愛財立即奮力出掌推他下井。“嘣咚”一響,井中濺起一排水花。金愛財見他在古井中一沉一浮,便將手裡一顆人頭瞄準他砸去,不偏不倚,正砸中他腦門。正是:愛財圖財害命,枯井抱恨歸陰。
金愛財見井水靜了,便又弓身扳起磨盤用勁一推,那磨盤翻一個鷂子就落入井中。他望著它慢慢下沉,才放心離去。回到油鋪,他故作驚慌,跪見陶宋中,稟告老爺,童枯井黑了良心,才到後山丟過人頭,趁我不防,一把搶過銀兩,又出掌把我推倒,飛步跑進山林,不見了蹤影。
刀殺的,好不知足。陶宋中邊說邊扶起金愛財,見已彆開禍端,也就不再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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