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一發髻高挽的道長偕一位道童走下豐財山,他們均背著盛滿草藥的竹簍,來到陸水河畔,坐在被柳蔭遮掩的一塊兀立的岩石上納涼。
這是六月天氣,陽光暴曬如火燎,田邊野草半枯焦。可陸水河畔倒還涼爽,風悠悠的,道長和道童二位臉上的汗水一會兒就風乾了。
道長坐在那裡閒不住,他專心致誌地捧讀一本藥書。
道童當然也閒不住,他坐一會兒就站起來東張西望,最後凝神靜氣地望著北麵田畈:一頭黑豬在長著青蔥蔬菜的田塍上拱動,可以說它嚼吃了一半,又糟蹋了一半。
一個頭戴草帽的荷鋤老漢便追過來,那黑豬警覺地溜開。
一個小夥子不罷休,撒開雙腿瘋狂地攆過去。那黑豬受到驚駭,朝陸水河畔這邊突竄,一個趔趄滾下河岸,那黑豬像一塊墜落的巨石,把河麵砸起丈許高的水花。
它因嗆水而不停地掙紮,一隻腦袋伸出水麵,四肢朝岸邊奮力遊動。
照說是可以得救的。可是追過來的小夥子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根竹竿,他不施救也罷,反倒用竹竿使勁地把那頭黑豬的腦袋朝水裡按,水麵浮出團團水泡……
徒兒伸手輕拉道長的道袍,又指著那令人費解的情景說,師父,您看,我就不明白,那個小夥子為什麼不救起那頭掉進河裡的黑豬,卻用竹竿把它的腦袋往水裡按,這不是存心要淹死它嗎?
道長從兀立的岩石上站起來,把一本線裝的藥書拿在一隻手裡,另一隻手叉著腰,朝徒兒所指的方向看去。他沒有回答徒兒的問話,隻是兩眼直眨,仿佛還看到了另外的情景。
徒兒見道長時而盯著那頭被按在水裡的黑豬看,時而盯著站在河岸上用竹竿當凶器,要將那頭黑豬置於死地的小夥子看。繼而不看了,背對河畔,神秘地一笑。
徒兒問,師父,笑啥呀?
道長說,我笑那個小夥子與那頭黑豬冤冤相報。
徒兒疑惑地問,師父,我不明白您說的啥意思。什麼冤冤相報哦!誰跟誰有冤?
道長說,小夥子跟那頭黑豬有冤。
徒兒更加疑惑,緊盯著道長問,人怎麼跟畜生有冤呢?剛才我看見那頭黑豬吃田塍上的蔬菜,就算田塍上的蔬菜是小夥子家的,小夥子與那頭黑豬之間也不存在有冤哦。
道長說,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那麼我就把話講明白。
那頭黑豬是人變的,十八年前冬季的一天,一個叫吳道德的人參與一夥強人在赤壁江上打劫一船黃豆,把一家七口人都殺害了。
後來陽間官府一直沒有破案,吳道德偶爾被抓死於斬首是其他案子引起的。牛頭馬麵把他的亡靈拘到冥府,查辦以前的罪案,將他的亡靈打入地獄受刑,刑期一滿,又貶他轉世變豬。
簡單地說,你剛才看見那頭掉進河裡的黑豬就是吳道德的亡靈轉世來的,而那個小夥子就是一家七口其中的一員所轉世。他轉世是來報仇的,你看當初他被參與打劫的吳道德用竹竿按在江裡淹死,現在那頭黑豬又被他變化來的小夥子用竹竿按在河裡淹死,這真是不報、不報,時候沒到,時候一到,一報還一報。
徒兒非常崇敬地問道,師父,您怎麼知道這些?
道長說,我修道幾十年,開了天目,看得見前世今生的事情。
徒兒心悅誠服地感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