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和尚和那個方丈仿佛來人不存在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隻顧念經。這令萬財感到局促,他來到上廳堂,甚至打算退出去。這時,籠中的鼢鼠不知為什麼拚命地跳,他看著它,正欲責罵。驀地,從側門走出一個尼姑,把萬財拉到右邊一個小房裡去,問他為什麼把小動物帶進廟裡,他說要找和尚問事。尼姑看一眼小動物,忽然明白了什麼,說你不用問和尚,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事兒。
你會知道我問什麼事兒?萬財疑惑地望著尼姑蹙起的眉毛,催促著說:你知道我要問你什麼?尼姑輕輕一哼,說你是不是午睡時做了一個怪夢。
是哦,確實做了一個怪夢,你怎麼知道?
尼姑把僧袍的長袖一甩,說這個你就不用問了。
我一定要問。萬財把籠子提到她麵前說:你告訴我,是放了這籠中的小動物好,還是賣了好?
尼姑沒有回答,她領著萬財走出側門,後麵有一棵大槐樹,槐樹上有一隻毛蟲在爬。她反問萬財:你是弄死這條毛蟲好,還是讓它爬走了好?
弄死它,還是讓它爬走?我拿不定主意。萬財翻著白眼回答。
尼姑進一步闡明道理:施主,你弄死了這條毛蟲,你記憶裡就會留下它的痕跡,你讓它爬走了,你的記憶裡就沒有痕跡,你是希望有,還是希望沒有?
我不要這個痕跡。萬財也像明白了什麼,他一邊說一邊打開鐵籠,眼看著鼢鼠逃往廟後草叢中。
尼姑一個勁地說:善哉,善哉,施主有了這份善念,心裡就清淨多了。
這隻叫小花的鼢鼠在草叢中潛伏至天黑,仍心有餘悸,囚在鐵籠中的情景像夢境一樣在眼前浮現,它不明白行為怪異的人抓住了它,為什麼又把它放掉?
這時,那邊的草叢有動靜,它警覺地發現一條眼睛蛇爬過來了,看著它,暫停,然後,像雄雞一樣昂起頭全方位地打量著小花,蛇信子扯風箱樣地翕動,是那麼神速,那樣子,仿佛要吞噬小花。小花也盯著眼鏡蛇,巋然不動,卻有一種備戰的架勢。
眼鏡蛇驀地伏下身子,貼著草地,很快就溜走了。其實小花也很厭戰,它饑餓、疲憊,在鐵籠裡關了那麼久,萬財根本就沒有顧及它的死活。雖然這兒似乎沒有太多危險,但它卻感到一種潛在的危機,它看見前麵一片植有甘薯、花生的莊稼地,但是不敢貿然侵犯,它害怕再次被逮住,再次被逮住,還能僥幸人家再放一次生麼?
這天晚上,月明星稀,天幕上點綴著淡淡的浮雲,像隨時要被風兒吹散。小花走出草叢,在夜蟲鳴噪的山地上走著,它矮小的身軀在月光的映襯下成為一團暗影,悄然移動,有時,和樹蔭什麼的更大的暗影融為一體,不分彼此,要不仔細地看,是無法分辨出小花的形體的,它仿佛成了山地上模糊的輪廓。
一會兒,它又緩緩地走出暗影,成為它自己——一隻矮小的可憐的鼢鼠。它的媽媽和幾個同胞都相繼遭遇不幸而遠離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