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夫敬酒到了田蚡麵前,田蚡也是欠了欠身,膝席相答,沒有避席,而且嘴裡說:"不能滿觴!不能滿觴!"
灌夫就偏要斟了個滿杯,遞給田蚡,忍不住調笑道:"丞相現在是大貴人,這一杯咱就該乾了。"
田蚡不肯,勉強喝了一半,已經算很給麵子了。灌夫不便再爭,知道拗不過,也隻好算了。大家知道敬酒時一飲而儘,叫“感情深,一口悶”!那麼敬酒隻喝了一點,顯然就不是太給麵子。灌夫這時就想乘著酒氣,將田蚡當眾也輕慢一番。但想著竇嬰的交代,隻是心底不住暗罵“豎子不足與飲”,回到自己席位。
他要敬同桌程不識。沒想到程不識說:“老婆有交待,少喝酒,多吃菜!”
灌夫越看程不識越好玩,仿佛看到怪獸,打趣他說:“你還是將軍呢!為將的應該都知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但我們程大人是有原則的人,堅決執行命令,丟過來一句:“要喝你自己喝。”灌夫看程不識腰粗膀圓,現在還是長樂宮的侍衛長,估計打不過,就算了,但一句話噎得灌夫實在不爽。
灌夫再看四麵,大家都已經喝的興高采烈,忽然發現下首什麼時候坐著個小武官單著。灌夫看他穿邊防軍服飾,知道是個剛從外地來——不欺負他欺負誰呢!
灌夫湊上前:“兄弟初次見麵,喝一杯!”易立頷首示意,酒到杯乾,看得灌夫心裡暗地高興——是隻酒場菜鳥,有好戲看了。
“兄弟怎麼稱呼?”
“在下雁門尉使易立。”
“天下九塞,雁門為首!”灌夫翹了個大拇指,不知道翹的是易立還是雁門關。這雁門關以“險”著稱,是漢與匈奴交界的重要關隘,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自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建關,在這裡大敗林胡、樓煩蠻族的入侵,然後一代名將李牧奉命常駐於此,免除匈奴對趙國邊民的襲擾,保一方安寧。秦始皇統一六國後,派遣大將蒙恬率兵三十萬,從雁門出塞,“北擊胡,悉收河南之地”,把匈奴趕到陰山以北。
“閣下是?”
“我姓灌,灌酒的灌!”看易立把酒乾了,灌夫隨即給它滿上,然後給自己還剩大半的杯子也滿上,嘴上說著話轉移注意:“雁門離這裡好像挺遠的吧!”
易立答道:“一千五百五十三裡,都走官道要多一些路。”
灌夫瞬時黑線,差點石化……這遇上什麼鬼,你這大兵有沒多算少算?不過看他認真樣子,估計也不會差太多:“一路辛苦。乾!”
灌夫盯著易立喝完,又即滿上,易立把灌夫的酒觥也擺過來,灌夫無奈把殘酒喝完,滿上。
灌夫:“那是難得回來,怎麼來這裡了。”
易立:“奉詔進京……奉詔蹭食。”
灌夫:“奉詔蹭食?奉詔進京?哈哈哈……你可知這次嫁的是哪家的閨女”
灌夫知道,漢庭自高祖白登被圍脫困後,一直與匈奴和親聯姻以換取和平。每次換了皇帝都要嫁個“公主”去匈奴。不過真的公主誰願意到大漠苦寒之地,常常是挑個失勢的皇族家的女子,有時乾脆就選個差不多的宮女,賜她個公主名號,然後兩國照樣是大舅子大妹夫的關係,這武官回京,大致是要安排沿途護送接應事宜,隻是不知道這次哪個女人倒黴要去野蠻民族,不由問道。
“這次不是和親!”軍人的大嗓門,嚇大家一跳,大家的目光都轉了過來,像是看兩個鄉巴佬,又各自忙去。“唉,當今皇上雄才偉略呢。”他嘴上說著誇獎的話,卻倍感意興蕭索。
灌夫暗想不是就不是,你瞎激動什麼呢!忽然想起竇嬰說的事:“皇上是在想下一盤很大的棋,打他娘的胡子,是吧!”
易立不由認真看了一眼灌夫:“先生也有這覺悟!”
灌夫不禁大樂:“咱也是行伍出來的人,有戰打就是好事,人頭就有軍功。先恭喜兄弟!乾!”
易立這次卻把玩著手裡的酒杯,似乎意興闌珊:“人頭就是軍功……彆人的身家性命,就是進身軍功?”終於還是又把一觥酒喝了。
“那是當然!”灌夫脫去身上衣服,顯擺傷疤:“你看,這是我打吳王劉鼻子留下的,這個是咱奪旗被砍的,這個……哈哈,是跟竇甫喝酒打架留下的。”大笑聲引的眾人紛紛側目。
易立卻隻看著,神情木然,灌夫大奇:“你受過幾次傷?讓兄弟我見識……見識。”傷疤就像是這些莽夫的軍功章。
易立:“我沒受過傷。”
灌夫:“打仗哪有不受傷的?你刀槍不入?不會你沒上過陣?說說你殺過多少胡子?”
易立:“我不殺人,不過他們也殺不了人。”
灌夫:“不殺人怎麼打勝仗?”
易立:“打了勝仗又如何?”
灌夫:“哈哈,你不想打勝仗,那你去胡子那一邊,腦袋送我。尉使的腦袋好像值一些錢。話說,兄弟你什麼時候回去?”
“等皇上籌劃的文書完備……”易立似乎並不樂意談這個話題,反過來敬灌夫:“老兄要拿我腦袋也容易,不過你先喝完剛才的酒我再說!”
被易立盯著,灌夫勉強喝下這一大杯,搖晃了一下。灌夫就跟這武官喝酒,本要看看這“純潔”尉史的笑話。本來這人喝酒,你敬他酒到杯乾,你不動他也不找你,現在他反過來敬自己,跟這樣的人喝酒,實在是跟自己過不去!看朱買臣大快朵頤死命啃肉,趕緊托詞離開:“那邊……我……我去跟老朋友打……打招呼。”
易立卻早已低頭,仍自顧自對付麵前的食物,細嚼慢咽。
灌夫遠遠地向朱買臣招手:“大富大貴,你好啊!”腳下被個酒壇子絆著,一趔趄趴到朱買臣的案幾上,翻起眼來就對到朱買臣驚愕看自己的眼。
兩人對視一陣,不料朱買臣突然捂起肚子離席往外走,還順帶放了個臭屁證明一下。灌夫估摸著鄉巴佬一下吃多了,肚子難受,不由哈哈大笑,終於覺得痛快了點。
宴飲喝的更加白熱化了,有的人開始打破酒壇子,有的哼著小調,有的開始信口開河,有的卻隻把一句話反複說著又說著。
鼻子裡嗅到雜有百樣氣息的氣味不再難聞,耳畔雜有千種聲音的叫嚷不再噪耳。誰也不再知道他吃什麼,喝了什麼。更多的勸酒乾杯聲,人們開始不是互相擁抱,便是暗地較勁,彼此鬥嘴挑釁。
這時候灌夫就看到一個人過來,一個灌夫認為可以玩得很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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