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依葫蘆畫瓢,這回定也能成的。
畢竟從前她提出熄燈,便是怕她痛苦難忍的模樣教他看去,敗了他的興致。
而今,她卻唯恐他看不見。
可誰能想到,竟是沒成。
是她表現得還不夠透徹嗎?
裴芸攥著身下的被褥,在男人的橫衝直撞間隻覺分外煎熬,當下甚至想一腳將這個男人踹下榻去,懷著滿腔怨懟,她到底沒忍住,煩躁地撇了撇嘴。
然下一瞬,男人的動作驟然停了。
裴芸疑惑間抬眸看去,卻是心下一個激靈,此時的李長曄薄唇緊抿,眸光冰冷徹骨。
他靜靜看了她幾息,便一把扯過床榻邊上的寢衣披好,抽身而退。
裴芸不瞎,哪裡看不出太子的不虞。
恐是方才她那不耐煩的樣子教他看了去。
這換做旁人恐怕早已亂了方寸,裴芸卻是不慌,慢騰騰抱著衾被坐起來,她原就想好了說辭,隻沒想惹惱這人的。
“殿下恕罪,臣妾本以為生下諶兒,身子已然大好,而今看來,似乎……”
李長曄背對著裴芸坐在榻沿上,聽著她這惶恐又歉意的話,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聲音裡帶著幾分沉冷的啞意:“既是身子不適,太子妃便歇下吧。”
“多謝殿下。”
裴芸心下一鬆,就見太子伸手去拿擱在圓杌上的搖鐺,然伸至一半,卻又縮了回來,起身闊步往外殿而去。
倒也是,才過了這麼些時候便召人入內,他這太子的麵子又往哪兒擱,恐不是會教人猜忌生了什麼隱疾。
裴芸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既得他說了讓她歇下,她也不必再顧忌什麼了,索性理好淩亂的寢衣,自顧自睡下了。
外殿,李長曄在那張花梨木書案前落座,隨意摸了本聖賢書,翻了小半炷香的工夫,方才散了一身無處發泄的火氣。
他往內殿的方向斜了一眼,那廂鴉雀無聲,他想了想,擱下書冊,往床榻的方向而去。
撩開帳幔,隻見隆起的衾被勾勒出一個側躺的曼妙身影,榻上人呼吸平穩均勻,應是睡熟了。
李長曄麵色複又沉了幾分。
適才,床笫之上,他看得清晰,她露出的神情,並非難受,而是徹徹底底的厭煩。
他脾氣再好,也終究是個男人,有不可觸碰的自尊,怎可能忍受得了身下女子在行事時展現出對他的嫌棄。
可對於惹怒他一事,裴氏似是毫不在意,甚至於無一絲恐慌。
他不蠢,她那由頭一聽便是假的,不過是隨意應付他而已。
應付罷了,竟就這般安耽地睡去。
李長曄想不通,明明以裴氏知禮守禮的性子,以往從不會在他前頭睡下,甚至不敢背對他而躺。
一股說不出的滯澀感充斥李長曄心頭,那並非憤怒,可究竟為何,卻又道不明白。
因存著心事,他幾乎一宿未眠。
琳琅殿外,常祿和幾個宮人等到近四更,見裡頭沒有動靜,也未喚人,就知兩位主子當是直接歇下了,便吩咐兩人留下守夜,其餘的下去睡了。
睡了大抵一個多時辰,常祿就被一小內侍喚醒,道殿下起來了,他手忙腳亂前去伺候,趕到時,李長曄已然靜悄悄換好了衣裳,準備赴太和殿參加元旦的朝賀大典。
常祿到底是伺候了那麼多年的,一眼就瞧出自家主子情緒不高。
隻一夜,這是怎麼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想著殿內就他家殿下和太子妃兩人,莫不是因著太子妃了。
常祿也不好妄下定論,但說話做事不免多了幾分謹慎。
隨李長曄出了琳琅殿,走在宮道上,他開口也不談太子妃,想著說些讓他家殿下感興趣的事兒,借此換換心情,便道:“殿下,聽聞陛下昨夜回去後,突然發了興致,連夜下了一道聖旨,為烏蘭公主賜了婚。”
心思尚在旁處的李長曄果然看過來,“同誰賜的婚?”
“是雍王殿下。”
李長曄神色間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又覺一切在情理之中。
雍王是他父皇同父異母的弟弟,雖他平素喚十六叔,卻僅比他長三歲,雍王武藝高強,隻可惜十九歲時,在戰場上身受重傷,而今不良於行,這麼多年幾乎不曾踏出雍王府。
“雍王殿下自雍王妃過世後,一直未再娶,而今身邊多一個烏蘭公主照料,教奴才看,是件好事。”見自家主子對此事顯然有幾分關切,常祿便也大著膽子道,“且烏蘭公主的婚事有了著落,也省得外頭猜測紛紛了。”
李長曄清楚常祿的意思,昨夜他那父皇說讓烏蘭公主挑選的話,並非全是醉話。
打烏蘭公主入京,京中關於烏蘭公主婚事的猜測眾說紛紜,而其中最多的,便是入東宮做側妃。
思至此處,李長曄微微凝滯了步子,似是想到什麼。
難不成,裴氏昨夜那般反常的舉動,也是因著那烏蘭公主。
不像裕王妃和誠王妃那般,她雖表麵不動聲色,其實心下亦很在意,憂心忡忡,以致夜間一時忍耐不住,這才以那般方式同他發了脾氣。
李長曄心頭的疑惑似在一瞬間得了解答,不虞煙消雲散。
他不自覺抿了抿唇。
原那般性子清冷的裴氏也是會拈酸吃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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