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仿若地獄惡鬼般從地下傳來的嘲笑聲,姓齊的麻衣老者仍舊置若罔聞。
隻不過就是信手一抬,招來一截枯枝,又輕飄飄的拿這截枯枝隔空往地麵上一斬。
地上雜草黃土毫無反應。
卻是從地下往上,傳來一陣狂顫!
那“地獄惡鬼”再起調笑聲。
“哎呀齊兄,怎地如此開不起玩笑?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殺也殺不得我,放又不肯放我,歲月難熬,寂寞得緊,若是總這般不肯與我打趣調侃一二……哦?難不成你是想憋死爺爺我?哈哈哈!”
“哼!”
似是受不了“地獄惡鬼”這般聒噪了,姓齊的麻衣老者哼了一聲,丟掉枯枝,兀自起身朝村莊方向走去。
而“地獄惡鬼”也好像是感應到了齊姓老者的離去,黃土大地之下,終是歸於沉寂。
唯有那棵鎮災辟邪的百年柳樹,用它那密集的垂柳枝丫迎風飄揚,發出一陣春日和沐的聲響。
再說先齊姓老者一步進了村莊的沈涼三人,剛走進那傍著山腳而建的房屋林立處,三人便是在一處斜坡上,碰見了一名扛著鋤頭,正要前往地裡耕種的中年漢子。
中年五官普通,皮膚黝黑,許是常年肩扛重物的緣故,背脊已然有些被壓彎了。
沈涼主動迎上去,微笑著跟中年打招呼。
“老叔請留步。”
中年漢子好奇的打量了一眼沈涼這個俊秀公子哥,又瞧了瞧沈涼身後跟著的白淨少年司小空,以及穿著很不應季的牽馬老錢。
除了老錢,無論是從沈涼和司小空的穿著來看,還是從三人擁有的駿馬以及紅木馬車來看,都十分不貼近普通老百姓的身份。
大人物,外來的。
如此兩點判斷,便是使得中年漢子不由得生出了幾分警惕。
“你們是……”
精通微表情學的沈涼,一眼就看出了中年漢子神色中的警惕,於是連忙解釋道:
“老叔莫怕,我們乃是從晉州地界而來,前去瀾州探親,途經貴寶地,實在是有些餓了,故而想問一下貴村名號,然後尋一戶願意行個方便的人家,開灶吃一口熱乎飯,當然,我們是帶了銀兩的,可以給錢。”
說著,沈涼從懷裡摸出十塊銅板,遞給中年漢子。
“老叔,這就當是給您引路的報酬。”
中年漢子見了錢,先是眼前一亮,隨即還是淳樸的理性占據了上風,連連擺手道:
“你們讀書人不是有句話叫作‘無功不受祿’嘛,我什麼都沒做,不能拿你的錢。”
沈涼笑了笑。
“可是如果老叔願意給我們找戶人家吃口飯,不就算是幫了我們忙了嗎?收著吧!”
沈涼硬把十塊銅板塞到了中年漢子手裡,中年漢子還要退回,卻叫背過雙手的沈涼不肯接。
而這般打賞的風格,也顯然跟身處晉城的晉王府小殿下所不相符。
因為要是換作外出遊曆之前的小殿下,單單帶個路,沒準就得賞個千八百兩銀子,可今時不同往日,一方麵沈涼沒有晉王府龐大雄厚的財力做支撐了,另一方麵則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你一下子拿出來一千兩白銀請人帶路,人家反而更會覺得你彆有用心。
再者他們一行三人,不算馬車裡的“老夥計們”,戰鬥力不過也就是一個半吊子八卦境,兩個實力還算在同階中看得過去的九宮境。
在大炎王朝的任何一處郊外,那可都是沒有城判府城衛看護的。
一旦財露白,被人盯上,尤其是那些眼裡隻有錢財的山匪盯上,那可就離被惡匪們殺人越貨不遠了。
而十塊銅板,又對中年漢子這種一年到頭全靠地裡糧食吃飯的普通老百姓具有足夠的誘惑力,所以沈涼才拿了這麼個數目出來。
經由雙方一番交涉,沒有太多心機的中年漢子,便是因錢而對沈涼產生了幾分好感,準備前去的地裡也不去了,畢竟春耕播種這事,早一天晚一天都不算什麼,而若是將這位有錢的公子哥兒伺候好了,說不定還能多賺些銅板,將來供自家姑娘去城裡讀私塾。
要說這中年漢子的思想,還是比較超前的,起碼跟同村裡的大部分人都不在一個層麵上。
尋常人家有了姑娘,大多都是想著把姑娘養到適婚年齡,就找個好人家討些彩禮送出去。
而中年漢子則始終不甘願自己的後代跟自己一樣,就一直生於山村死於山村,老百姓的出頭方法,便隻有讀書、習武兩條路。
他的姑娘,可能大概率沒有什麼武道天賦,但卻可以通過讀書,改變認知和氣質,哪怕將來無法以女子的身份踏入廟堂,卻也可憑借自身修養的提高,嫁入一個更好的人家,一輩子吃喝不愁。
由此,在閨女降生的那天起,中年漢子就想好了,在姑娘十歲之前,他一定要玩了命的顧好家裡這片地,閒暇之時,再去挑些柴火、帶一些院裡栽種的蔬菜到城裡販賣,等攢夠了錢,就送姑娘去城裡讀書,改變身為一個“村裡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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