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兀的舉動讓一旁的程雲桃不禁瞪大了眼睛，滿是疑惑地看向江鈺，輕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江鈺直起身，拍了拍衣角，看向書生的神色間透著幾分嫌棄，隨後狀似隨意地將碎布片塞進自己懷中，解釋道。
“我可不想讓這種人拿著你的物件，哪怕隻是小小的一片布。”
說罷，他再度牽起程雲桃的手，領著她重新走向熱鬨的街市中。
程雲桃微微垂首，看著兩人相牽的手，心裡恰似被春風拂過的湖麵，泛起層層漣漪。
往昔的種種在腦海中如走馬燈般閃現，從初遇時江鈺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到後來相處中不經意流露出的關懷，點點滴滴彙聚起來，讓她原本緊閉的心門悄然鬆動。
遠離了青樓和賭坊的聚集地後，小商販們也逐漸多了起來。
賣糖畫的手藝人正熟練地擺弄著手中的糖稀，晶瑩剔透的糖液在他指尖流轉，須臾間，一隻活靈活現的小兔子便躍然而出，引得周圍孩童歡呼雀躍，紛紛攥著銅板叫嚷著要買。
隔壁賣炙肉的攤主手持鐵釺，串著滋滋冒油的羊肉，在炭火上不停翻轉，火星四濺，油脂滴落，燃起一陣誘人的煙火，瞬間，空氣中彌漫著濃鬱醇厚的肉香，引得周圍食客垂涎三尺，紛紛遞上銅錢，急著品嘗這熱辣鮮香的美味。
不遠處，賣藕粉的老翁守著一口熱氣騰騰的銅鍋，細膩的藕粉在鍋裡翻滾，他手法嫻熟地加入一勺糖桂花，再撒上些許白芝麻，一碗香氣撲鼻、軟糯香甜的藕粉便成了，不少路人被這清甜的味道吸引，停下腳步買上一碗，暖手又暖胃。
不同於東西二坊市的清淡，也不同於北坊市的重油鹽，這南坊市更多的是一些口味豐富的小吃。
瞧著的確很矛盾，但也確實存在在同一座城市中，不同經濟水平的人口味偏好也各自不同，幾個坊市間被一條看不見的線給隔絕開來。
二人漫步其間，感受著這煙火人間的熱鬨。
街巷中，人來人往，喧鬨非凡，江鈺仿若迷失在一場旖旎的夢境裡，腳步虛浮地隨著人流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似被一道突如其來的春雷驚醒，猛地回過神來，這才驚覺自己的手正與程雲桃的手緊緊交握在一起。
他慌亂地動了動手指，下意識就想抽回手，眼角的餘光輕輕掃過程雲桃，卻見她麵容恬淡，對他的窘迫渾然未覺，更不見絲毫的不悅之色。
江鈺原本想要抽離的手，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又緩緩收緊了幾分，懷揣著滿心的忐忑，貪戀這掌心的溫熱。
他微微垂首，像是要將心底那如亂麻般的情愫藏進垂下的發梢裡。思緒仿若脫韁的野馬，肆意馳騁，心中暗自呢喃，究竟是何時起，自己這顆心便悄然遺落在她的身上了呢？
是初見那會兒嗎？
彼時，佳肴入口，鮮香在味蕾上綻放，層層遞進，洶湧澎湃，他生平頭一回知曉，食物中竟能蘊藏這般令人欲罷不能的魅力。
亦或是瞧見她能言善辯，機智過人，在鈞華城這片土地上頑強紮根、撐起一個家的時候？
家中無長輩扶持，外有生計重壓，她卻從未有過一絲抱怨、半點退縮，將家中操持得井井有條。
還是她有眼界有胸懷，不願拘束自己的妹妹在內宅中，送她去求學的時候？
迂腐世道裡，諸多規矩將眾人緊緊束縛，稍有掙紮，便會被勒得遍體鱗傷，可她偏生不信這個邪，更無懼世人的側目與詬病。
有太多個令他心頭為之一顫的瞬間了，這些零碎卻又珍貴的瞬間，如同拚圖的碎片，一點點拚湊，讓江鈺愈發確定，她和其他人不一樣。
程雲桃率先打破了這曖昧的僵局，輕輕抽回了手，江鈺心頭一緊，失落感瞬間湧上心頭，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依照我們方才所看到的，這青樓和賭坊周邊，最不適合擺攤賣吃食。”
“青樓客人多是為了尋歡作樂，沉迷於聲色之中，注意力集中在飲酒、與美人相伴。賭坊的客人則一心撲在牌局、骰子等賭博活動上，心思全在輸贏之間。這些人在消費過程中，對食物的需求往往是次要的，甚至可能會忽略。”
“青樓的營業時間通常較晚，而且客人的停留時間不確定。賭坊更是如此，一場賭局可能持續很長時間，客人進出時間沒有規律。對於小商販來說，很難根據這樣不固定的客流來安排出攤時間和準備適量的食材。”
“還有特彆重要的一點是，青樓和賭坊周邊容易聚集一些品行不端的人，這些人可能會因為輸錢或者酒後鬨事，帶來安全隱患。更彆提這些場所是世俗眼中的墮落之地，普通人壓根不想與之扯上關係。”
江鈺見程雲桃分析的頭頭是道，顯然已經沉浸到自己的思緒中，便不好再提及方才的事情，隻好先將自己腦海中那些紛亂的思緒給按下。
“這樣看來，還是我最初考慮的夜市入口和戲園周邊最好。”程雲桃一邊走著，一邊仔細打量著周圍的情形。
“夜市入口人流量大，來來往往的都是剛踏入這片熱鬨之地的人，興致正濃，肚子也多半餓著，不愁沒有生意。戲園周邊亦是如此，每場戲散場，觀眾們談笑著魚貫而出，總想著尋些吃食墊墊肚子，那便是咱們的好機會。”
她微微蹙起眉頭，麵露難色：“隻不過這夜市入口的位置已經被其餘的攤主給占得差不多了，恐怕很難有我們的落腳之處啊。”
程雲桃頓了頓，目光投向不遠處幾個忙碌的攤主，繼續喃喃自語：“也不曉得這裡有沒有組織統一管理，要不要繳攤位費。”
“若是稀裡糊塗地擺了攤，壞了人家的規矩，怕是會惹上麻煩。這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萬一不小心衝撞了什麼人，那可如何是好？”
程雲桃盯著兩側的食攤，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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