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魏軍來勢洶洶,如同烏雲壓境,遮天蔽日。
鐵蹄所過之處,塵土飛揚,鼓噪之聲迅速驚動了姑臧城中的沮渠牧犍。
雖心知兩國之間終有一戰,猶如懸於頭頂的利劍,早晚會落下,但沮渠牧犍萬未想到,魏軍竟來得這般快,不給他喘息之機。
日落時分,沮渠牧犍立在高高的城樓上,望著遠方滾滾而來的黑甲洪流,眼中閃過一抹難以置信的驚駭,還有憤怒。
回到刑政白殿,沮渠牧犍陰沉著臉,再次展開先前使者呈上的勸降帛書,擲在地上,狠狠地用靴底碾磨,仿佛將對方的囂張氣焰踩在腳下。
而後,沮渠牧犍猛地一踢,帛書飛落在禦座之下,跌入塵埃。
文武群臣麵麵相覷,屏住呼吸,唯有兵部尚書張湛緩緩出列,道:“大王,切不可落人口實!”
旋後,張湛無視沮渠牧犍足以殺人的目光,彎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拾起帛書,用衣袖輕輕拂去上麵的塵土,仿佛那是一件珍玩,而非敵人的挑釁。
“大王,”張湛的聲音低沉有力,“敵勢雖猛,然我河西國亦非無備之師。此刻若輕率招敵,隻恐會落入對方陷阱,招致不測之禍啊!”
他言辭懇切,目光灼灼,試圖將大王從憤怒的深淵中拉回。
但見,沮渠牧犍緊握雙拳,眸中的怒火卻漸熄了下來,似在極力隱忍,又似是漸趨絕望。
而張湛則一動不動,手捧帛書立於原地,等待著大王的決斷。
“敵軍將至,”沮渠牧犍歎著氣,“是戰是降,諸位如何看待?”
話音落下,好一時無人應話,沮渠牧犍又儘量把語氣放得平和:“但說無妨,孤絕不問罪。”
終於,吳峻當先出列,道:“臣以為,或可一戰。”
索敞、陰興對視一眼,二人都微不可察地搖頭,示意對方不要輕易出言。
陰興打量著吳峻,暗道:此人曾是大王最信任的武將,前些時日被削了兵權,不管心裡是否不滿,都隻能先表一表忠心。
隨後,也有文官出列,陳說雙方和談之意。這話說得委婉,但弱國與強國之間,哪有真正的“和談”?不過還是投降罷了。
正在此時,沮渠牧犍的幼弟征南大將軍沮渠董來出列,附議於禁軍統領吳峻。
其後,是戰是降,朝中議論紛紜,仿佛一根即將斷裂的弦。
大殿內,燭火搖曳,投下斑駁的影子,每個人的臉色都看不分明。
沮渠牧犍隻覺心煩意亂,拋下一句“散了吧,孤去問先王”,便拂袖而去。
一聽這話,眾臣哪裡敢散,紛紛綴在大王的身後,往宗廟方向行去。
一個時辰後,沮渠牧犍仍賴在宗廟不出,緊閉的大門不透一絲光亮。
候在外麵的臣屬們,忍不住焦急踱步,臉上滿是忐忑與不安,卻無人敢貿然進言,生怕一句話不慎,便觸怒了在宗廟裡“問先王”的大王。
時間仿佛凝固,瞬目之間隻覺烏雲罩頂。
左相姚定國沉思良久,往殿門前挪了一步,不想卻被索敞拉住。
“左相……”
“總得有人去問。”姚定國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深知,再這樣拖延下去,隻會讓局勢更加動蕩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