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過了元日,待到臘八的時候,雨朝和它的子民就準備迎接新一年了。
時間是世界上最殘酷的生命,它將曆史的一切綁架在一輛單向飛馳的馬車上,它從不關心誰會在哪裡上車下車,它隻在乎能否將賦予它生命的人類的全部,帶向最後的終結,這就是時間的使命。
清晨卯時,天色混沌未開,陰雲啜泣,一陣悲戚的號聲從雨歌城的東南方流出,送葬的隊伍在皇宮門外被一分為四,同時向著雨歌城的東西南北門進發,第五支隊伍,由雨歌城的百姓自發組成,他們從雨歌城的中心出發,向雨歌交錯著的大街小巷輻射,細碎的雨聲淹沒在大大小小隊伍的腳步聲裡,隊首繡著纛號為“雨”的墨黑色長旗在晨風中鼓動,與隊伍裡人們頭戴著的白巾,左腕係著的白粗布條交相輝映,構成了一幅透著濃鬱憂傷氣息的水墨畫。
東方名為“雨”的第二輪王朝轟然謝幕的消息隨著寒流傳遍了整個大陸。與此同時,有關凶手的調查正在皇帝呂霖的布置下緊密展開。
……
“浮生暫寄夢中夢,世事如聞風裡風。”臘八節如期而至,時隔多年,呂霖已經淡忘了與父親出逃皇宮去見證人間深處的那個夏日,如今,他再次換上普通百姓的衣裝,沉默著走出門去,沒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隻是試圖找到那個夏日在長街上遊玩的自己,去問問他如今的自己是否真正地,透徹地理解了這方天地賦予他的使命,問問他是否已經具備了給予雨朝百姓安康幸福的能力和勇氣。
臘八節一如既往地熱鬨,人們並沒有太多地沉浸在呂墨雲駕崩的悲傷中,常年的戰亂早已麻木了他們的神經,及時行樂,且行且珍惜的生活理念也早已深入這方百姓的內心。祭奠的白條和慶祝的紅燈籠同掛在窗前,叫賣聲此起彼伏,酒店裡,車夫喝著三個銅板一壺的苦蕎茶水,正聚精會神聽著台上演說的《梧言起家傳奇》,又到了折枝的時節,姑娘們折下舊梅花樹的樹枝作簪,寓意“把過去的壞事拋在腦後”,呂霖望著來往行行色色的人群,街邊琳琅滿目的各色小吃,店裡陳列的胭脂粉,金銀首飾,奇珍異寶……此刻,他駐足在賣元宵的一個小攤旁。
“這位客官,您要來點什麼嗎?咱家的赤豆元宵,可是這街上一絕,來一碗,保證您來年圓圓滿滿!”
呂霖的思緒被攤販的詢問打斷,日頭已過頭頂,他並未與旁人同行,理所當然沒有人為他準備吃食。他盯著街邊大鍋中沸騰的各餡料的元宵,又瞧見前麵那人,接過以新製白砂糖做底料,撒滿燉煮粘紅豆的那碗元宵……
“來一碗,要綠豆沙餡的,多放糖,紅豆少些。”
“得嘞!元宵一碗,馬上來!”
約摸三五分鐘後,散發著熱氣的一碗元宵放在了呂霖麵前。
“您的元宵,小心燙口!”
顯然,呂霖的注意力從開始就沒集中在攤販的話上,這也造就了著名的《雨歌東大街元宵咬人事件》,他太想快點嘗到那口元宵了。紅豆的綿密與砂糖的甘甜混合地恰到好處,再咬一口元宵,糯米的清甜又與完全融化的綠豆湯餡相得益彰。
“真乃人間絕味!引入宮中!引入宮中!”
呂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他隻管埋頭吸入那碗湯圓,人們盯著眼前穿著普通,眉宇間卻不染世俗的少年,悄悄地猜測起他的身份。
呂澄昂和許君一路打聽,找到了吃完湯圓正在聽說書的呂霖,呂霖沒有混在喝苦蕎茶的車夫裡,他坐在二樓屏風後的雅座上,手中把玩著青白瓷小酒盅,看上去,他對評書沒有太大興趣,他隻想體會這種宮外富貴人家的茶餘飯後,不過一見到呂澄昂和許君後,他還是調整了下儀態,靜靜等待二人開口。
“皇上,抓到了。的確是來自琉球,但肯定沒這麼簡單,不像是單獨哪一方的,倒像是他們商量好的結果。”
“而且那人指名要見皇上你,大抵是還要交代些什麼。”許君挪開與呂霖對視的目光,插了一句。
“所以,宮裡會命令你們立即抓我回去,嚴加保護,是嗎?”呂霖終於放下茶杯,麵色也嚴肅了幾分。
“所有人都覺得有詐,難道皇上您真要見見他嗎?”
“國仇家恨,於情於理,沒有不見的道理,況且他指名見我。”呂霖頓了一下,“這種人訓練有素,審問多半是沒有什麼用,況且,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嘛,這次還不知道是幾國呢?根據自古以來的規矩,先好吃好喝伺候他三天,讓我好好考慮一下,他想詐什麼?”
眼見勸說無用,呂澄昂和許君也不再逗留,隻是留下“請皇上三思。”後,便悻悻離開了。
“店家,取紙筆來,一張便可,信封,火漆稍後一並!”呂霖將瓶中剩餘的“若花”飲儘,衝著屏風外喊道。
“唉,也罷,國師還真是,一點也不掩飾……”
月光很好,竹葉在晚風中微鳴,“看不見星星也是理所當然吧。”呂霖如此想到,他循著記憶中的路如願找到了小時候與父親歇腳的那片竹林,雖然沒找到那時的自己,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他不再會背負什麼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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