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竹:“小驢……”
沈青越打斷他:“能乾活的驢。”
薑竹想了想,“大概要七八兩吧?”更好的可能更貴點兒。
七八兩啊。
沈青越默默算,“一個籃子賣成錢能賣多少錢?”
薑竹:“十五文。”
沈青越:“一兩能兌多少文錢?”
薑竹:“八百文。”
那就是……
沈青越默默心算,要賣差不多四百個竹籃子才能買一頭驢?!
以現在的速度他一天能編兩個,熟練點兒能編三個,也就是說他要編四個多月。
“……”
前提還是他吃飯、穿衣、看病全得薑竹掏錢。
他還不用自己砍竹子、劈篾,收尾的部分還得麻煩薑竹幫忙。
要是再給薑竹掏點兒生活費,他豈不是要攢一兩年?
偏偏薑竹還打擊他:“一般,是換不到那麼多錢的,掏錢買東西都會壓價。”
儘管十五文本身就已經是壓過價的了,但願意給錢的,還會往十四文、十三文砍價。想賣十五文,得去草市賣。
但是買牲口,人家又隻願意要錢。
沈青越不理解:“為什麼?你們這裡很缺錢嗎?”
薑竹點頭,“要留著錢交稅和代役錢。”
沈青越:“很多嗎?”
薑竹毫不猶豫點頭:“嗯。”
沈青越:“你要交多少錢?”
薑竹開始給他算。
沈青越聽著他數,硬是從年紀輕輕的薑竹身上看出了點兒田間地頭抱怨天氣不好、抱怨肥料漲價的村頭大爺既視感。
聽了一頓飯,他大概弄懂了他們每年要交的稅賦分類和稅金。
總體上,他們要交四份兒錢。
第一種是田賦,十五而稅一,按戶收。
薑竹家沒田,不用交這個錢。
第二種是賦役錢,按人頭算。
他們十五歲到六十之間算成丁,一人一年要交五十文,女子交四十文,小孩和老人折半,五歲以下小孩不用交,七十以上老人不用交。
薑竹交五十文。
另外,成丁男子還得服役,包括兵役和雜役,如果不去,交錢代役,一天一百文,不打仗的時候,他們每年兵役三天,打仗的時候就沒準了。雜役也是按天算,便宜點兒,一天五十文,這個有上限,最多交三百文,不過一般都是交上限。
薑竹一年要交六百文。
他們兵役是必須交錢,再募兵。雜役目前可以自選。
若不交錢去服役,有時雜役一乾七八天,多的時候半月一個月,雖然十天以上官府會管飯,每天還會給一二十文補貼,但算下來沒有交錢劃算。
第三種是雜稅,按戶收,薑竹家就他自己也算一戶,也得交錢。
這個最複雜也最亂,薑竹自己都不知道他交的到底是啥錢,反正每年裡正通知他交多少,他就交多少,這兩年一年交了五百文,一年交了六百文。
薑竹年紀小,對雜稅感觸不深,但趕集時候聽人聊天說起來,他們這兒在他十二三歲時候成了榮親王的封地,換了一批官,從壞的換成了好的,雜稅比從前收的少了。
隻不過這幾年鄰國打仗,他們又離鄰國近,一直要練兵備戰,邊線也比從前吃緊,雜稅錢又漲上來了。
這三項,是普通百姓主要要交的錢,薑竹一個人就得交一千一二百文。
如果家裡人丁多,按戶交的雜稅比較劃算,但按人丁交的賦役錢就更多了,所以他們這兒從前經常有逃稅的。
尤其是他們附近幾個鎮,因為離山近,受不了就往山裡跑。
成了親王封地後,查逃稅逃役就比從前嚴了。
加之南邊鄰國打仗,總有人往他們國內跑,為了提防戰禍,他們要承擔一部分的邊防,征稅查得越來越嚴格,抓住了不但要罰錢,還要去前線戍邊,漸漸就不敢逃稅了。
大體上,他們算輕稅重賦,普通人家按人頭交的錢比田稅還多。
薑竹家沒田,不用交田稅。
但他家有山。
山、林、水塘等等雖然也是土地,但歸第四種,和第一種一樣,同樣是按戶收,叫做家業錢。
不同的山交錢標準不一樣,茶山最貴,果園之類的其次,薑竹家的山被定成了荒山,便宜很多。
普通人家的菜園、桑樹和牛、馬、騾子、驢,乃至雞、鴨、豬,房子、車、鍋碗瓢盆、衣服等等和存款等等,都屬於家業,這些也要交錢。
家中人口多寡,也要算在這部分裡麵,人也算家業。
不過這些實在太雜且不好統計,都是地方大概估一下,評九個等級,每個等級按各自的標準交糧交布,現在也可以折算成錢,直接交錢。
薑竹交得最多的,就是這部分錢。
沈青越爸媽是做鋼材生意的起家的,有錢後還做投資,觸及不少行業,對稅和政策之類的也很懂,然而他是個純粹的藝術生,成績也非常藝術,從初中就表現出了無法繼承家業的優秀品質,他爸掙紮過,太難了,最終放棄了扳正他的基因,換號改練他妹妹,任由他自由發展。
所以,沈青越不但沒能在成績和事業上越過他爸他媽,還對經濟通了八竅——談不上一竅不通,也沒強多少。
聽了半天,他隻覺得好複雜,信息量好大,頭也想大。
他耐著性子在速寫本兒上做記錄,試圖尋找能給薑竹省錢或者省力氣的辦法。
“所以,你家是第幾等,要交多少錢?”
薑竹:“我家是中中戶,要交米、絹或者生絲,折算下來,每年交二十兩,不過中品戶要納糧到外郡,還要交加耗和攬納錢。”
“多少?”沈青越滿腦袋都是“二十兩”,人都要懵了。
一個籃子十五文,薑竹又要自己砍竹子破篾,還得自己去趕集賣,一天大概也隻能編四五個,按五個來算,一年才……
他在紙上列式計算,再折算成銀子,兩萬七千三百七十五文,折三十四兩多銀子。
還要刨除平時的衣食住行生活必需品費用,再扣扣前三種稅賦的錢……
“加耗和攬納錢又是什麼意思?這得交多少?”
薑竹:“就是,我家屬於中品戶,需要將稅糧和絹絲運到外郡指定的糧倉布倉裡,如果不自己送過去,就得雇專門做這個的攬戶去送,雇他們的錢就是攬納錢,加耗就是運送糧食的損耗,還有給糧倉看管吏員的錢。”
沈青越震撼:“不是都折算成錢了嗎?都給錢了還要交運糧錢?”
薑竹:“錢也得運啊。”
沈青越:“……”
他隻剩下一個想法——電子彙款真方便!
薑竹撓撓頭,“我也不太懂,好像是收了錢,還要再買糧運到糧倉。”
沈青越覺得簡直胡扯:“他們不能就近買嗎?糧倉在哪兒就在哪兒買呀。”
這薑竹就更不懂了,他想了想,“那糧倉附近的糧食肯定要變貴的。”都到那兒買,收的稅錢還能不能買夠糧食都不知道了。
沈青越:“……”
好像有點兒道理。
算了,他懂不懂也沒多大用。
沈青越問:“那你要再交多少錢?”
薑竹:“每次不一樣,大概十兩。”
沈青越:“多少?!”
薑竹:“十兩。”
沈青越都聽笑了:“交二十兩的東西,付十兩運費和保管費?”
薑竹默默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