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善人敗了,除開觀望者,派出去的護衛全部落網,他也因此吃了牢飯。
曙光破開天際,韻山縣衙旁的十二層鳴冤塔間的鐘聲“咚——”得三聲連接過去和現在,趙姨身後站著數十人,個個神色堅毅。
鐘聲鏗鏘,八柱血書飄揚,趙姨推著敲鐘木高語:“七年之屈,訴今朝,為月臨,為韻山,為千千萬萬遭受不平之事的芸芸眾生。”
靜寂中開放的石榴花,依舊燃紅半邊天,隻是這一次,習以為常的人終於發現了她的美。
長綻身邊不覺,覺察時已成石榴花。
曾經那個溫和坐在院中繡花的女子,毅然決然向偽善抗爭、向不平宣戰,伴著六月的驕陽不止不休。
棲樂和越欽站在不遠處的茶樓,仰望鳴冤塔,塔底榴花似火如霞,塔簷鈴感而生響,長鳴奔向四方,炸開了沉默門,困在裡麵的人奔湧而出。
退讓,並不縛惡。
他們選擇了揭開、爆發,不再沉默退讓。
遠處兩人沐光而站,越欽鎖鐘不離,平靜開口:“十二層鳴冤塔由來已久,為沉案而設,熹平年間從未響過,想必建塔者,見今日塔梯揚塵,深感慰藉。”
不平則鳴,揚塵除祟。
身側人回應:“揚塵人亦是不平人。”
越欽慢慢地、輕輕地低頭注視棲樂,想從她的坦然中探尋過往,沉默片刻,他就偃旗息鼓,喟歎一聲:“興許它寧願積塵,隻願世間不平,日起暮昭,不再積年。”
棲樂心間一怔,無言可替。
燦光裹著眼前的姑娘,並未添輝,她好似一直如此熠熠,光綴徒勞,越欽陷入一瞬的恍惚。
一個當初身處生死邊界的人,到底是如何在絕望下,拖著疲乏的身軀,縱使踏步落血,依舊義無反顧棄死不眷、向生而行。
來此之前,越欽去縣衙牢房見了賈善人一麵,賈善人同他沒什麼好說的,唯有一件事,應該告訴他,想必會有割心之痛。
“越星紀,我送你一件禮物。”
越欽坐在長凳上,忽而有了興趣,隻見賈善人朝旁側的牢房說了一句話:“管家,向越星紀說說那年逼死棲樂雙親一事。”
蜷縮在角落的賈管家幾乎是爬著靠近,雙手握著粗木欄,眼睛看向旁側從窗戶掉進來的光。
陽光忽明忽暗,越欽從他的眸中知曉了那一幕,隻言片語,字字銜悲。
天空被一張巨大的黑網包裹,姑娘第一次從爹娘身後,站在他們身前,冒著細雨走到賈府。
她隱去心中忐忑,得知能見時,欣喜地邁入賈府大門,不知道的是,另一邊,賈管家帶著護衛已踏足爹娘暫住的茅屋。
茅屋在蒙蒙細雨中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坍塌的可能。
木窗傾斜,啪嗒啪嗒地響著,糊窗的紙布滿破洞,蜘蛛聽著突來的腳步聲,匆匆逃回網心,警惕地看著屋前數人。
他們越過荒敗,鞋麵浸滿汙泥,止步屋前,銳利地將目光定在裡麵,聽到陣陣輕咳和喃喃低語。
聽不清說辭,病入膏肓的人還有閒情清談,不如去地府再會。
辦成此事,也算是功勞一件。
賈管家在心裡盤算著,眸光蘊著殺機,抬手道:“此舉在逼,切勿動手沾染血腥。”
叮囑完,身後四人收齊冰淩淩的刀,放慢了腳步,跟著賈管家徐徐進去。
他們在屋簷下收傘,滴落的雨珠同屋外的雨交彙,融為一體,恍若是隻是登門探望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