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說涼州為蠻荒之地,戰亂之地,窮山惡水,民智難開。曆朝曆代放給涼州的取士名額也是各州最少,因此在天下士林中鮮有涼州人身影。葉尋這一聲願為蒼生辯理,讓一眾聽者聞之發笑。
區區一個出身蠻荒的瞎子,讀過幾天書就敢辯理論道了?
葉尋身旁老者咳嗽幾聲,“諸公莫笑,試問諸公年輕時何曾沒有氣盛過?”
認出老人是那位桃李滿天下的石清源,不少儒士就此噤聲,還有更多儒士投來了嫉妒的目光。先前都說老先生將參與這場崇阿山之辯,他們都想著能與這位當世鴻儒麵前訴說肺腑之言,可老先生怎麼會對這個窮酸書生青眼有加。
等全場噤若寒蟬後,蒙眼的葉尋先向端坐於高台之上的僧人道人先行一禮,後向那些儒生旁聽者也行了一禮,這一舉動讓在場者倍感詫異。
“當今天下,戰事不休,有百萬生靈慘遭塗炭。百姓苦難,能者當挺身而出,以救百姓於水火之中也。佛道崇尚遠離塵世,親近自然,此固可也。然人終為人,恒處世間,食五穀,啖雜糧,難脫世俗之羈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食君祿,逢國難之際,諸君當義不容辭以擔其責!”
寺內頓時一片嘩然,這書生哪裡是在論道,分明就是把這群道人高僧放火架上烤!即使裡麵有朝廷想請出山的退隱修士,但更多的人是肉眼凡胎呀!怎麼,你這番論調是要讓他們也去前線拿肉身斬妖除魔?
徐令儀聽了歎氣道:“賢弟,這位葉先生未免也太過霸道了些。上來就把話說得那麼死,後麵即使再說得天花亂墜未必有人肯聽呀。”
謝庚亭卻說:“未必如此,辯論辯論,若隻有一人在那自吹自擂就算不得辯論。先前陳亮節說得滔滔不絕,可台上道人高僧卻無一個想下台與之辯論。但你看,方才葉先生的一席話已經讓有些人坐不住了。”
此時高台上有位老僧雙眼微啟,他是灼陽宗的前任宗主,退隱之後遁入空門,一直在空山寶刹內講經授業。他察覺到了葉尋體內湧動的氣機,認出眼前這氣盛儒生也曾在灼陽宗修煉過一段時間。
既是同門,那就讓老衲來好好教導這個目中無人的晚輩!
“施主,方才說法有失偏頗,請容老衲為施主矯正一番。”老僧懸空而下,落地無聲,那對臥蠶眼迸發出無邊威嚴,正如金剛怒目。
不同於其他儒士心生膽怯,葉尋全然不為所動。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百人千人萬人便是大公德,但施主可曾想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老僧聲如洪鐘,一字一句鏗鏘有力,“老衲遁入空門前曾傳授無數弟子修仙練氣之法,已儘其責,無須再嘔心瀝血。照施主的意思,難道那些年邁將軍也得上陣殺敵嗎?”
葉尋嘴角閃過一絲苦笑,搖頭道:“方丈,二者並不能相提並論。眼下時局危急,遠水救不了近火。將軍雖年邁,但仍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神宗朝大將軍王素便是最好的例證。方丈並非凡人,有以一當百之能,世人常稱半仙。方丈既受世人敬仰,又受朝廷供奉,國難當頭,為何躲於深山之中?”
“是不敢,還是不願?”
即使隔了一層蒙眼布條,老僧依然感到了布條之下的那股炙熱,將他灼得麵露難色。
“豎子,你可敢直視我!”
老僧隔空揭去葉尋蒙眼布條,要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心生恐懼。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布條之下竟是兩個空洞!
無眼似有眼,心眼觀世間。不懼堂上虎,憂懷田間牛。
葉尋又上前一步,沉聲道:“見死不救,其罪何如?”
見死不救,乃佛門大罪,乃離經叛道之舉。此問一出,讓台下老僧僵在原地,讓台上之人顫顫巍巍。
葉尋聽他們並未出聲,於是繼續說:“佛門立五戒,不殺生為首。但佛門又有開遮持之說,為救眾生可以開戒。諸位方丈可曾記得,萬年前,妖祖親自領兵叩關涼州邊境,聖僧姬念一孤身入敵營勸退三萬妖兵。而諸位呢?坐於高堂之上,不見民生疾苦。有一身本領,卻從不下山退敵!大開寺門接濟災民為善舉,難道下山救人就不是了嗎?”
那老僧雖然麵紅耳赤,但依舊故作輕鬆地大笑道:“你說我不下山,可你呢?你不也是灼陽宗修士?怎麼,不去前線殺敵,跑這兒來勸我下山?”
老僧的回話終於解開眾人疑惑,原來這葉尋本就不是凡人,怪不得有底氣敢在一眾退隱修士麵前大放厥詞。
麵對老僧的咄咄逼人,葉尋平靜道:“前輩誤會了,晚輩出身涼州,忘不了妖族對家鄉的殘害。無論前輩願不願意出山,晚輩都會返鄉殺敵。”
一位老僧啞口無言,另一位老道人又站了出來,他嗬嗬笑道:“涼州葉尋,難怪會寫出希望人妖兩族和談的文章。你說你會返鄉殺敵,你說的敵人究竟是誰?”
全場寂靜,上不得台麵的話最終還是被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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