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不歇,陰沉的天色一連壓了數日,終於露了天光。
幾人在屋裡悶了半月,今日難得晴明,又未上暑熱,金鬱琉便帶她出了屋子,在院中去去黴氣。
遙遙穹宇,湛湛青天,閒雲遊浮,飛鳥高翔,端得是讓人心情舒暢的景象,蘇清絕躺在搖椅上,半眯著眼看著牆外的一方天地,神色少有的輕閒疏懶。
金鬱琉捧著一卷書坐在不遠處,兩人之間隔著幾步的距離,卻平生幾分咫尺天涯的意味。
明光攜炎,暖意融融,很快就讓人昏昏欲睡起來,不僅蘇清絕如此,不遠處的九蜃亦是如此。
九蜃已有些昏沉,一雙眼將闔未闔,口中嚼碎靈石的“哢嚓”聲時斷時續,一盞茶的功夫後終是不敵睡意來襲,頭一歪,睡了過去。
漸漸的,蘇清絕的眼瞼耷拉下來,氣息也跟著平緩悠長起來。
微風徐徐,蟲鳴窸窸,此地與塵世紛亂一牆之隔,卻生寧靜安逸,叫人心安。
許是如此,她這一覺睡得頗為深沉,待睜開眼時,日頭已經西斜,火紅的雲霞鋪滿了整個天際。
“起風了。”金鬱琉的聲音適時響起,很快一張白淨的麵容出現在了眼前:“我帶你回屋。”
蘇清絕看了看眼前的人,抬手挽上了他的脖頸,緊接著衣衫上冷凝的暗香縈繞上鼻尖,她半眯著眼,似醒非醒,看著頗為人畜無害。
金鬱琉抱著人進了屋,將人放於床上,正欲起身,環於脖頸處的手卻是未鬆,他垂目看去,由於屋內浸滿了落霞的餘暉,光影交錯,眼前人難明神色。
“清絕?”
蘇清絕已經睜開了眼,清冷的雙眸映著近在咫尺的麵容。
這些日子自己氣脈不通,身體不能動彈,事事需麻煩他,而他禮於言談,端於行止,仿佛兩人之間從來沒有什麼定情斷情,神域秘境表露心意一般。
她不問不說,想看此人能忍耐到何時,但數日相處下來,倒讓自己坐不住了,開始疑心他的真心。
“幽螢,我曾在瑤池見過一人,是一個未經神鑒,周身氣華卻很乾淨的人。
那日天君命我去瑤台取蓮華燈芯,我素來聽聞瑤池中有鮫人出沒,不過很少有人見過,我存了心思去瞧,恰見池中有一道身影。
金蓮華光璀璨,他閉眼靜立於其中,我小心翼翼,近身時並未發出響聲,不想還是驚動了他。
那雙眼睜開時金光奪目,神光澄淨如一尊玲瓏剔透的琉璃盞,似能映出神宮之上萬千琳琅華景,而周身橫覆三千裡的金蓮都及不上那一分。
可惜我還未出言,那人忽作一陣輕煙不見了,我取了燈芯提及此事,然宮中上下皆不信我,彼時年少氣盛,膽大妄為,一把火逼出池中鮫人,不料麵容卻無一相似。
傾覆瑤台的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天君私下命我去蘊華宮尋得瑤池恢複之法,可神域法度森嚴,各宮神官依令而行,斷無給我的可能。
我行下逼宮一事,不想見那宮中的小神官竟與蓮池中的身影一模一樣,無奈他方經神鑒,不記前事,複又來了氣,與他大戰一場致使無主之境生出靈澤。
既生靈澤,成為神域七十三境也無甚壞處,壞就壞在此地攜了我的罪淵之力,如此毀了也無甚緊要,不想他會將此境一舉承擔下來,成為這一境的境主。
罪淵之力何其難消,我震驚之餘被罰鎮守鴻魔淵,隻得托相熟的小神官日日送去金蓮賠罪,也因此聽到關於他的很多事。
為生靈立世,布陣驅邪,不辭朝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那時我時常在推測他何時放棄,但他總出乎意料,便想著等我解除禁足,一定要助他一臂之力。
可不料魔神臨世,欲奪此境,我想天君不會袖手旁觀,不想十度法界欲降十方封印,我適才知曉此境要被用來封印魔神。
魔神作亂神域,此舉無可厚非,但有一無辜之人卻要隨境消亡,滅歸鴻蒙,便覺不公,那是我未來得及親口說聲歉意的人,我想見他已有多時,自不會讓他在眼前消失。
我離開鴻魔淵,去了四明之境,境中風起雲湧,天雷炸響,大地崩裂,其山脈遊走起伏,海域浪潮百丈,已然是一片傾覆之景。
我見他立於神諭台上,滿目蒼涼蕭索,不似之前容光之姿,不知為何覺得不該如是。
那時不知無畏,我借四明之境的天地之力,撥動神域星盤,爾後又打碎四明之境星盤,以參商之力入法天象地推衍天機,又借九蜃之能錯亂時序給四明之境留下了一線生機。
我自鴻蒙而來,隻活了上萬歲,還未成一方神主,還未見後事之景,若就此消亡卻是不甘,便在推衍天機之時亦將自己的生機算了進去,是以我留下本源與神印,等待來日蘇醒。
如今時隔萬年時光,我曆經兩世,得見自己當初的心意,無奈還是遲了一步。
幽螢,不過一境生靈,那時的我又怎會放在心上,而我的愧疚也隻對一人。
我心悅你,卻也知情之一字不可強求,所幸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念及過往,我應你托付此境之心,也望你福壽延綿,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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