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了...”鳳姐若有所思,“你可記得,當初我為什麼選你做屋裡人?”
平兒手中的針線停頓了一下:“奶奶厚愛。”
鳳姐搖搖頭:“是因為你懂事,知進退。這府裡上上下下多少丫鬟,就數你最明白自己的身份。”
平兒心中一驚,不知鳳姐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有些話,我本不必說,但你是我身邊的人,我得提醒你。”鳳姐放下手中的活計,直視平兒,“二爺近來對你越發上心了,這是好事,也是壞事。你好自為之。”
平兒手中的針猝然刺入指尖,一滴血珠滲出,染紅了手中的繡品。她忙用帕子按住傷口,聲音微顫:“平兒明白,從不敢有非分之想。”
鳳姐滿意地點頭,重新拿起針線:“那就好。去換杯茶來。”
平兒起身,走到茶房,手還在微微發抖。鳳姐的話再明白不過——她可以伺候賈璉,但不能動真情;可以是個通房丫頭,但不能妄想生兒育女,威脅到主母的地位。
這一夜,平兒輾轉難眠。她想起小時候的家,雖然清貧,但父母疼愛,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兒,被寵得像顆明珠。若不是那年家鄉遭災,父母雙亡,她也不會被賣到賈府為奴。
命運弄人,她從一個自由自在的農家女,成了侯門公府裡的丫鬟;又從一眾丫鬟中脫穎而出,成了當家奶奶的心腹;最後又成了男主人的通房丫頭,不上不下,不主不仆。
若是當初沒有被選為“屋裡人”,現在會不會快樂些?至少不用每日在忠誠與愛情間掙紮,不用在主子與仆人之間為難。
次日,平兒隨鳳姐去給賈母請安,路上遇見了邢夫人的丫鬟鴛鴦。鴛鴦拉著平兒的手笑道:“好姐姐,多日不見,怎麼越發清減了?”
平兒勉強笑道:“許是天氣熱的緣故。”
鴛鴦打量她片刻,輕聲道:“可是有什麼難處?若有,儘管跟我說。”
平兒心中一暖,卻隻是搖頭:“沒有的事,你彆多想。”
在賈母處,王夫人也在座,正說著府中丫鬟們的事。賈母忽然看向平兒:“這孩子越發穩重了,跟在鳳丫頭身邊這些年,很幫得上忙。”
鳳姐笑道:“老祖宗誇她,她該不好意思了。”
王夫人也道:“確實是個好的,模樣好,性子也好。隻是年紀也不小了,可有打算?”
平兒心中一緊,垂首不語。
鳳姐笑道:“太太疼她,隻是我離不得她,少不得再留她幾年。”
賈母點頭:“你離不得她是一回事,也該為人家想想。若是有什麼合適的,不妨考慮考慮。”
平兒站在一旁,如坐針氈。她們在談論她的終身大事,卻無一人問她的想法。這就是奴才的命運——生死去留,全憑主子一句話。
從賈母處出來,鳳姐一路沉默。回到房中,她屏退左右,隻留下平兒。
“方才老太太和太太的話,你怎麼想?”鳳姐問道。
平兒跪了下來:“平兒但憑奶奶做主。”
鳳姐看著她,長歎一聲:“你起來吧。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舍不得二爺,是不是?”
平兒抬頭,眼中含淚:“平兒不敢...”
“不敢什麼?”鳳姐冷笑,“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對二爺有情。也罷,既然老太太都開口了,我若一直攔著,倒顯得我小氣。隻是平兒,你得記住,就算你成了姨娘,也還是我的人。”
平兒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鳳姐這是...同意她正式成為賈璉的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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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願意?”鳳姐挑眉。
“願意...平兒謝奶奶恩典。”平兒叩首,心中五味雜陳。
當晚,鳳姐便將這個決定告訴了賈璉。賈璉喜出望外,拉著平兒的手連聲道:“早該如此!早該如此!”
平兒羞紅了臉,心中卻有一絲不安。鳳姐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是真的體恤她,還是另有打算?
三日後,鳳姐在房中設了一桌酒席,請來王夫人作證,讓平兒正式給賈璉磕頭敬茶,算是過了明路。消息傳開,府中上下都來道喜,平兒卻覺得那些笑容背後,藏著各種心思。
夜深人靜,新房內紅燭高燃。賈璉已經睡下,平兒卻毫無睡意。她走到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陌生。鏡中人穿著桃紅色的新衣,頭戴珠花,臉上施了脂粉,卻掩不住眼中的惶恐。
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嗎?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妾室?
忽然,鏡中多了一個人影。平兒嚇了一跳,回頭看見鳳姐站在身後,不知何時進來的。
“奶奶...”平兒慌忙起身。
鳳姐擺手讓她坐下,自己則站在她身後,雙手搭在她肩上,看著鏡中的二人。
“從今以後,你就是二爺名正言順的姨娘了。”鳳姐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隻盼你記住今日的恩情,莫要學那些得勢就忘本的人。”
平兒在鏡中對上鳳姐的目光,那目光中有試探,有警告,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平兒永遠記得奶奶的恩情,絕不敢忘。”她輕聲回答。
鳳姐滿意地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個小錦盒:“這個送你,算是賀禮。”
平兒打開錦盒,裡麵是一對赤金手鐲,沉甸甸的,樣式卻有些舊了。
“這是我當年出嫁時,母親給的。”鳳姐淡淡道,“如今轉贈給你,望你早日為二爺開枝散葉。”
平兒的手微微一顫,錦盒險些掉落。她突然明白了鳳姐的用意——這對鐲子不僅是賞賜,更是提醒:無論她平兒得到什麼,都是鳳姐賜予的;無論她將來如何,都越不過正室去。
鳳姐離開後,平兒獨自對鏡而坐,手中摩挲著那對金鐲。它們很美,卻冷得像冰,戴在手上,沉得讓人喘不過氣。
賈璉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喃喃叫著平兒的名字。平兒沒有回應,隻是靜靜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這條她期盼已久的路,或許比想象中更加艱難。
窗外,一輪殘月掛在空中,清冷的光輝灑滿庭院。平兒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第一次被送到賈璉房中,鳳姐拉著她的手說:“從今以後,咱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那時的她,天真地以為這是命運的眷顧。如今才明白,那不過是另一段身不由己的開始。
鏡中的平兒依然溫婉秀美,可那雙眼睛裡,有什麼東西永遠地改變了。她知道,從今夜起,她將走上一條無法回頭的路,在這深宅大院中,繼續她如履薄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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