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時大家都在傳姬無雙在香山設下仙宴,伏擊眾仙家,使得仙門百家千萬人埋骨香山之上。如此之天下大不韙之事,即使姬無雙從前風評再好,即使大家仍然習慣地稱之為“無雙仙子”,但提及他仍然是滿臉痛恨。
想起之前遇到的說書先生,口中的那聲“無雙仙子”,也已然不是當年人人讚譽的滋味。
此事傳得沸沸揚揚,錢浩思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除非他這大半年都躲自家茅坑吃屎去了!
而且錢鐸對外稱自己是九死一生才得以從姬無雙手下逃脫。這般凶險,簡直可以說姬無雙差點就跟錢浩思有了殺父之仇,他卻不僅未與他反目,反而還關心膜拜得緊……
“除非……他所知道的,與現在世上傳言的不同,否則,就是腦子壞掉了。”回想白天錢浩思對答如流的謊言,“腦子應該沒問題……”
“誰說沒問題?”錢浩思竟然又神不知鬼不覺地追來了,抱著劍倚在一旁的樹上冷笑,“嘀咕這麼久,還說自己是姬家家主!你腦子要是沒問題就怪了!”
“哼!壞事做多了,遭天譴了吧?”
“……”
剛想去問問他,他就來了,倪修像看鬼一樣看著他:“你走路都是飄的嗎?”
錢浩思不想跟她扯嘴皮子,不答反問:“你想當姬家家主?所以你對我舅舅施了邪術?”
“……”倪修一腦瓜子問號,這都哪到哪啊?
“你究竟對我舅舅做了什麼?恐怕不止抽走他一魂那麼簡單吧?”不待倪修回答,他便又問。
有點不太對勁。
倪修細細看了一看,錢浩思此時雙頰之上微微有兩坨陀紅,看樣子應當是有些微醺:“姬無雙呢?”
“醉,醉了……睡了……”
許是一陣追蹤促進了酒在血液中的循環,錢浩思有點大舌頭了。也不知究竟是想說“醉了”,還是想說“睡了”。或許是“醉了”然後又“睡了”吧。
總之是暈乎了不會出來,倪修擰緊了眉頭,微微放下了心,一把撈起他瞬間來到一處池塘,將他丟了進去。
冬夜嚴寒,池水的溫度有如冰刀,水花激得周圍人家好一陣雞鳴狗吠。
一通胡亂掙紮,錢浩思的酒意瞬間散得一乾二淨,飛身上岸,舉著劍,對著倪修就是一陣亂刺。
倪修飛身閃過,來到他的身後就拍了張定身符:“鬨夠了沒?不過幫你醒個酒,至於這麼大反應嗎?”
錢浩思狂怒:“至於?有這麼幫人醒酒的嗎!”
“有啊,我不就是這麼幫你醒酒的?少見多怪。”
“……”
“好了,我正好有事兒要問你,趁著你舅舅醉酒,咱們正好多些時間可以談談。姬無雙名聲都已經臭成那樣了,還差點殺了你父親,你怎麼無動於衷呢?”
錢浩思渾身不能動,隻有口能言,本不欲搭理她,卻聽她在說姬無雙壞話,當即忍不住反擊:“誰名聲臭了?再臭還能有你臭?你休要在此挑撥離間!一定又是你搞的鬼吧?可惜啊可惜!真不巧,我早就識破了。”
“識破?”倪修一邊套話,一邊腹誹:“誰說名聲沒我臭?現在我是魔女,姬無雙都變成魔頭了,這不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裡去嗎?”
“哼!不止我識破!我父親也知道,就是我父親告訴我,舅舅絕對不是壞人!”
“嗬!”這就好玩了。
錢鐸一邊與幕後人在姬無雙死後策劃了香山事件嫁禍於他,一邊對外宣稱手刃了“魔頭”,又一邊對自家孩子說“姬無雙絕對不是壞人”。這他媽是失心瘋了嗎?
“你呢?你惦記姬家家業,所以抽走我舅舅一魂,是想讓他當你的傀儡,讓他對你言聽計從,是嗎?”
“言聽計從?”倪修頗覺搞笑,“他何時對我言聽計從了?”他要是對她言聽計從,早就把李杏兒打發走了,還用得著她幾次三番生悶氣?
錢浩思自然是不信,瞪視著倪修:“他都說你是我未來的舅母了!我舅舅那麼潔身自好的一個人,怎可能跟你這個……這個女魔頭同流合汙?若不是中了你的邪,怎可能這麼說!”
越說越氣,越想越惱:“我呸!你真是想得美!想嫁人想瘋了吧?我告訴你,有我在一天,你都彆想褻瀆我舅舅!”
“……”倪修才冤,她哪裡知道姬無雙好好的抽的什麼風?
“而且,你為何給我舅舅換身體?你又是用了什麼邪門歪道給我舅舅換了身體?意欲何為?”
“換身體?”倪修納悶,“我好像沒有對你說過他換身體的事情吧?”
恰逢在偏僻閉塞的山村中發現泥人,倪修為防多事,跟錢浩思見麵的時候隻說了姬無雙魂魄不全的事情,對姬無雙現在是泥身的事情隻字未提,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錢浩思見自己說對,憋了一天的話此刻背著姬無雙全都說了出來,“你千算萬算算漏了一點!那就是我舅舅身上的傷痕!”
“我舅舅當初為了給我母親送上成婚禮,用百合木雕刻成簪,手上大大小小傷痕無數,今日卻都不見了!方才他醉酒之後我也看了,手臂上、胸前白白淨淨,一絲傷痕也沒有!”
醉酒之後?
倪修一臉好整以暇,想到姬無雙醉酒被錢浩思扯了衣服看胸口的場麵忍不住一陣雞皮疙瘩。
她就說呢,姬無雙酒量一般,不是那種不能喝的人,但是極其克製,一絲一毫的不清醒都不會留給自己,曾經一同修習時她也勸過他酒,他卻說:“愚者,才會讓自己晨昏不識,口不擇言,給彆人可趁之機。”
是以認識他以來,幾乎沒見他沾過酒。今日卻是破了例。
卻原來是這小子故意為之。
倪修嗤笑,一臉鄙夷:“你不是錢家大少爺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裡來的鄉下土包子。我記得你們錢家也有個什麼‘玉凝脂’,有活膚祛痕之效,他姬家那麼大家業,有一個半個神效的奇藥不是正常?”
修煉之人,但凡遇到些厲害點的邪祟,就沒有個不受傷的。仙門之中不伐奇丹妙藥,都挺好使,不過就是消除傷痕,有那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嗎?
而且就她所知,姬家的藥尤其好使。想當年,她偷看姬無雙沐浴時,姬無雙已經獨自修行過好幾遭,天南海北的,不知道跑了多少個地方,受傷估計也沒少受,身上卻如白璧無瑕,若說他沒有靈丹妙藥她才不信。
也就是她拉低了姬家藥膏的“戰績”,天門關一事之後,羅鳶給她送過一次藥,因為她不生不長的特殊體質,那藥自然是無用。但是先頭用了十天半個月之後,她自己都可以明顯看出,身上的傷痕淺了很多,這與其他的藥相比已經不可謂不神了。
正想著,就聽錢浩思道呸她,道:“你懂個屁!我打小的時候,我舅舅就從來不屑用那些!他說那是他英勇的勳章!”
“英勇的勳章?”倪修愣愣,重複著這句似曾相識的話,如雷轟頂,呆滯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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