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父親,嵇銘其實對這女兒沒太深的感情,新帝無端昏庸,中央雖有他這位丞相坐鎮,但南疆元鐵將軍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兵權在握,位高權重,十年不曾回朝,任何事出了那都是鞭長莫及,以北又有荊蠻虎視眈眈,嵇銘每天被國事搞的焦頭爛額不說,嵇玉又從三歲起就成了癡呆,隻吊著一口氣,換了誰感情都培養不起來。
而且嵇玉離魂的事兒太過蹊蹺,嵇銘對上首那位忌憚頗深,自己內宅也不爭氣,這麼多年,居然除了嵇玉都無所出,逼著這位丞相隻能走忠孝義廉的工作狂人設。
嵇清柏沒什麼政鬥經驗,畢竟當了萬年上神,三境之上可謂人丁稀少,就他和白朝這種千年前結怨的都能記這麼久,可見日子過的有多無聊。
他換好了衣服出來,嵇銘終於是擺出了慈父的臉,示意女兒坐到身邊。
嵇清柏也沒多想,裙擺一撩,雙腿岔開坐了半個屁股,兩手按在膝蓋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嵇丞相。
嵇銘“……”
他覺著有些怪異,但一個大男人指點閨秀家教禮儀又不妥,隻好憋著,開口說彆的。
“過幾天立秋宴,太後要給你行及笄禮,你可知道?”
嵇清柏點了點頭“知道。”
嵇銘歎了口氣“你小時候和陛下訂過娃娃親,這事兒太後一定會在當日提及,你以為如何?”
嵇清柏皺著眉,直接道“我不願意。”
“太後懿旨不遵就是抗旨。”嵇銘這點倒是和嵇玉統一了戰線,思慮道,“爹也不想你入後宮,畢竟皇室複雜,爹又居高位,恐你受委屈,陛下還……喜怒無常,你剛醒來,爹怕你嫁進皇家不得良緣。”
嵇清柏挺高興嵇銘把他想說的話都說了,自己隻要負責點頭就行。
嵇銘看了他一眼“不過,說不定陛下心裡也是不願意的。”
嵇清柏繼續點頭,心說他當然不樂意,要樂意當年也不會千方百計想著弄死嵇玉了。
嵇銘絮絮叨叨又是勸誡了一些尋常話才結束,嵇清柏最後懷疑他是來自己女兒這兒強行刷波存在感的,但畢竟現在吃人家用人家住人家的,人家說啥都得聽完。
幸好,立秋宴不過幾日便到了。
自大元景豐帝登基後,因帝不喜這類繁文縟節,宮中喜宴便被減了大半,立秋宴卻是少數被保留了下來,至於檀章喜歡什麼,在人間嵇清柏是不清楚,但在佛境裡檀章隻要下了蓮座,就喜歡乾三件事,睡覺,喝酒,溜他。
這其中兩件事都與嵇清柏息息相關。
因為七天中日日都要幫佛尊滋養神海,嵇清柏便很少恢複人身,整天保持著真身模樣形影不離得陪在檀章身旁,檀章喝酒他也喝酒,檀章睡覺他也睡覺,檀章精神好,便帶著他溜一圈無量佛境,然後繼續喝酒睡覺。
雖一月才有七天,但足足萬年下來,加在一起也算得上朝夕相處,天長地久。
嵇清柏坐在宴上,目光看向龍座的檀章,就有些懷念那時的日子,他陪著檀章如此過了萬年,佛尊話雖不多,脾氣也不好,但滋養神海時卻從不吝於惠澤他精氣法力,兩人長久互通夢境,神魂相融,嵇清柏雖仍然窺不破無量佛的至高境,但這人的性子習慣他從來伺候的很是熨帖。
想到這兒,嵇清柏又忍不住考慮乾脆去當檀章的嬤嬤也行,照顧帝王生活起居,他也是可以的嘛。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人的眼神太過炙熱,太後頻頻望過來,最後笑著朝他招了招手“玉兒,上來,哀家還欠你個笄禮呢。”
“……”嵇清柏心想這笄禮這麼隨便的嗎?!
但看旁人似乎也沒什麼意見,他便卷起裙擺,慢慢登上玉階。
太後從一旁嬤嬤手裡拿了一支簪子,示意他靠前。
嵇清柏隻能硬著頭皮把腦袋伸過去,眼角餘光看到檀章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
“玉兒長大了。”太後替他簪好了發,打量著,“樣子真是周正。”
嵇清柏嘴角抽了抽,他又不是沒見過自己這身子的容貌,難看是不至於,但好看也真算不上,說不客氣點,嵇玉顴骨有些高,再加一雙細長眸子,麵相上看著刻薄。
不過太後誇了,他也隻能謝恩。
隻是謝完恩後太後卻沒讓他走成。
“哀家瞧著玉兒喜歡,秀外慧中,能堪大任,皇帝。”她看向自己兒子,含蓄道,“中宮之位是該有個人了。”
嵇清柏真是嚇得毛都起來了,他正想跪下,不料底下他那便宜爹跪的更快“太後,小女年紀尚幼,哪擔得起後宮之責?再者,陛下貴為一國之君,合該尋一位心上之人,白首朝夕,小女之姿,入不得聖庭啊。”
嵇清柏在一邊真是恨不得把頭給點下來。
太後大概也覺得自己有些強人所難“這……”
“誰說她入不得聖庭了?”
嵇清柏猛地抬頭,檀章似乎並不在乎自己說了什麼話,他許是剛喝了酒,舌尖舔過唇邊盈潤,微微歪頭,左眼下的紅蓮花瓣張牙舞爪。
“朕挺喜歡你的。”檀章看著嵇清柏的眼,微微一笑,麵孔卻是冷了,他輕輕揮了揮手,像撣一層灰似的。
他說“明日,你便入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