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朱紅宮牆隱匿於濃深夜色之中,殷青筠微昂著頭,看著頭頂撒下來的月色清輝,落在琉璃瓦和青石板路上映出層層淡色銀光,這禁庭之中,果然最是風月無邊。
糊塗的人想進來,清醒的人想出去,隻有一些迷惘的人,不知進退。
殷青筠站在更深露重的夜裡,回頭看了眼陸陸續續從殿裡走出來的重臣。
前頭三人隻朝殷青筠微微頷首,並未做停留便急匆匆地出宮了。
張餘海攏著寬袖從門檻裡踏出來,然後殿內的內監將槅扇門關上,周遭頓時光亮驟減,他望著麵前小姑娘嬌小挺直的背影,突然感慨了一句:“滿京城的人,誰都沒有猜到陛下會將你疼進了骨子裡。”
可不就是疼進了骨子裡麼。
若是尋常的金銀賞賜,倒也無所謂,隻是這無字聖旨也居然能輕而易舉地給了,簡直兒戲。
張餘海跟在皇帝身邊十幾二十年,慣是揣度心思,愣是想不明白皇帝這步棋是什麼意思。
殷青筠前些日子跟義勇侯家的姑娘吵架打架,全然是為了蕭祉,皇帝就不怕殷青筠一個反手將皇位送給蕭祉去?
哪處都是不妥的,皇帝究竟是怎麼想的。
殷青筠對著張餘海福身行了一禮,鬥笠垂下來的黑紗將她手裡捧著的紅色盒子遮蓋了一些,但掩藏在一片黑色之中,那紅又極為明顯。
“伯爺放心,陛下願意信任我,我自是不會讓他失望的。”
她怎能讓皇帝失望呢。
皇帝自知不能護她一輩子,才下了決心送她一道這樣的保命聖旨,更是愛屋及烏,為蕭祉往後也做了打算。
難怪他白天裡問了她,對蕭祉是什麼感情。
儘管她沒說出什麼非蕭祉不嫁的混賬話,但是皇帝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並給予了她最大的後路。
張餘海聞聲沉默了一下,似是在思量她話裡有幾分真幾分假。
畢竟現在她現在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被皇帝捧在手心裡疼愛,旁人誰能說她半句不是。
可他想了良久,看著殷青筠那張嬌嫩如芍藥的臉頰,到底不希望她做出什麼危害大周的事情來,隻得歎息一聲道:“時候不早了,殷大姑娘也快些出宮回府去吧,出來久了,容易惹人懷疑。”
今夜入宮的這些人,都是被皇帝秘密召見的。
若是被人曉得了,便一口咬定皇帝是為了與他們商討立儲一事就是了。
可殷青筠不太相同,她還有一個狼子野心的父親,難免會猜測出什麼來。
起先送她進宮的小內監站在廊角處,此時正好轉頭催促了她一句:“殷大姑娘,聞大人吩咐了奴才要安全將您送回殷府去的。”
殷青筠對著張餘海再次行了禮,轉身跟隨小內監踏入了夜色之中。
張餘海看著她的背影,一時間腦子裡又開始揣測皇帝此番的用意來。
他總覺著皇帝這道聖旨是想借由殷青筠的手轉交給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