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幽靈後的我天天看自己被綠!
人都很喜歡找借口,或者是給自己找借口,或者是給其他人找借口。
不願意承認失敗的後果。
不願意相信失敗的後果。
戴青母親曾經說過,他是一個擅長自欺欺人的人。
戴青隔著湛藍乾淨的玻璃望著窗外,指尖在鐵質的窗棱上輕輕敲擊。
他看見一隻灰色的鴿子從綠茵茵的草地上拍著翅膀飛起,掠過雪白雕塑的噴泉與五彩繽紛的水霧。
“已經好了。”
林天威這樣對戴青說。
戴青微微仰起頭,陽光落了一點在他的眼眸上,映得瞳色很淺。
他還是注視著草坪上的那兩個人。
宋柳蔭不知道說起了什麼,忽然笑了。
眼睛叫紗布給遮掩了,看不出是什麼模樣。
戴青隔著透明的玻璃輕輕摩挲他的小酒窩。
隔得太遠了。
小酒窩在指甲蓋那麼一點大的臉上變得像一顆小痣。
幾不可見。
過了許久,他才應了一聲,神情淡淡的,也並不去看林天威。
“錢已經準備好了,密碼就是之前告訴你的。”
這是從前宋柳蔭常吃的藥,剝開那層花花綠綠的膠囊,將裡麵的藥粉混合在熱牛奶裡,會消融得毫無痕跡。
戴青拿著指尖沾了一點藥粉放到嘴裡。
沒有什麼味道。
不甘甜。
也不苦澀。
林天威拿了事先準備好的膠囊,路過走廊的時候狀似不經意間打翻了護士手裡的牛奶,又佯做歉意,主動提出幫護士再重新熱一杯牛奶。
他很真誠的模樣,手心裡都出了熱汗,加之從前就在這所醫院裡做看護,所以護士沒有起疑心。
林天威將藥成功地混進了熱牛奶裡,然後端給了一無所知的護士小姐。
玻璃隱約倒映出林天威的臉,平淡普通,毫無惡意,戴青看了一會兒,垂下了眼睛。
有時候他看著宋柳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看著林天威,會覺得他們三個其實並沒有區彆。
或許本來就沒有區彆。
人總會毫無征兆地想起一些從前的事情,無論你喜不喜歡,是不是想記起。
他的耳洞直到現在都沒有長好,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直到現在卻依然在反複地化膿發炎。
其實很疼。
可是陳一喜歡。
他喜歡戴青耳朵上的耳釘。
陳一給予的讚美總是與痛楚息息相關。
戴青取下了自己耳朵上的耳釘,冰涼的,邊緣很鋒利,劃破了手指上的肌膚,流出了濃紅的血。
他就低頭將手指上那一點鮮血了,看著自己手裡的耳釘。
熠熠生輝的,墜著一塊幾何形的綠寶石。
綠瑩瑩的,包了銀邊。
那點綺麗漂亮的光就落在戴青的眼睛裡,像是一尾搖曳擺動的魚。
他將耳釘取下來妥帖地收進了口袋裡。
然後戴上了口罩。
事已至此,戴青的臉色並沒有林天威想象的那麼沉重,恰恰相反,他看起來與往常沒有什麼兩樣。
不興奮,不憤怒,不惱恨。
很平靜。
戴青身量高,肩闊腿長,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模樣與普通醫生毫無兩樣,甚至相較於普通醫生還要更加出色一些。
已經到了傍晚,天邊都是磅礴瑰麗的雲霞,翻湧撞擊灰黑色礁石的浪花都被染成了一種璀璨逼人的燦金色。
一切都很靜謐。
戴青靠著天台的邊緣上,他仰起頭來,從天空飛過的一行灰白候鳥倒映在他的眼睛裡。
耳畔都是嘩啦啦的浪花聲,很喧嘩,還夾雜著海鷗的叫聲。
陳一喜歡大海,他經常將戴青帶到自己海邊的彆墅裡,在鋪天蓋地的海浪聲與灼烈而毫無遮擋的陽光中親吻戴青的眼睛。
戴青能看見他眼裡浮動的粼粼波光,像是有一隻古老藍鯨越出海麵,翻湧出巨大而雪白的浪花。
他毫不懷疑陳一的眼睛裡有一片汪洋。
其實陳一眼睛裡沒有海洋。
也沒有藍鯨。
隻有謊言築起的海市蜃樓,掩蓋在層層霧靄之後,掩蓋在摻著劇毒的甜言蜜語之中。
在一片死寂裡轟然倒塌。
讓自己腸穿肚爛。
戴青看著腕表掐算時間,藥效隻有一個小時,很快宋柳蔭就會從夢境之中醒過來,看到這一片舒朗的天空。
每一朵雲都是燦爛的瑰麗金色。
風裡會有鹹濕的味道。
翻湧的雲海與不休止的夕陽。
恍若另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
他不確定薑興會花多長時間找過來,應該不需要多久。
畢竟自己已經在手術室裡留下了那麼清晰的線索。
沉重又老舊的鐵門,生了斑斑鏽跡,推門時的聲音簡直可以稱得上轟鳴作響。
風停止了,耳畔原本的喧囂與聒噪也消失了。
萬籟俱寂。
戴青轉過頭來,他注視著薑興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