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非抓著風箏一路跑來音樂中心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音樂中心也已經關了門。寧非隻有於事無補的趴在玻璃門上焦急的往裡看。
他不知道林趯住哪裡,原本打算跑來音樂中心的辦公室看一下林趯登記的住址然後去找林趯。寧非怕林趯不知道自己要搬走的消息,怕他康複回來還照舊天天蹲在那間教室前等著自己。而且,而且……
寧非貼著玻璃門看了好一會兒,猛搖著門,掛在把手上的鎖鏈被他搖得叮呤當啷響,可玻璃門還是緊緊合著。寧非失落的垂了手,他低頭看著手裡緊緊抓著的風箏,鼻子突然酸了酸,“而且,我還有很多話沒告訴你。”
“寧非。”
寧非僵住了身子,緩緩轉過頭來,就看見捂著肚子氣喘籲籲的林趯。林趯喘過了氣這才直起腰身來,對著寧非一笑,“外麵天好黑,我好害怕啊。還好我在這兒遇到了你。對了,你怎麼……”
林趯話沒說完,寧非就衝過來抱住了他,林趯被寧非突然跑過來的衝勁帶的後退兩步,腳上的鞋慌亂倒退間落了一隻。林趯穿的是寧非的鞋,鞋太大遇上突然衝過來的寧非自然就掉落了。
“寧非?”林趯被他緊緊抱著,寧非的個子高他太多,林趯感覺的到寧非勒在自己後背的手勁兒有多大,他隻有勉強仰著頭,感受到的都是寧非側臉蹭在自己的鬢角,還有急切的呼吸響在耳畔,吹在脖頸,麻麻癢癢的。
“天這麼黑,你這麼害怕的話,那你為什麼又要跑出來?”
這是林趯頭一次大膽的瞞著家人出走,沒做足勇氣,隻是憑著自己的感覺出來了,不想爸媽吵架,還有就是……
還有他看到寧非站在樹邊時的身影,風吹過來的時候,他看見寧非遮眼的頭發隨著樹葉一起飄了起來,就在風起的一瞬,林趯看到了寧非那雙眼裡的落寞。他不想寧非這樣,他想安慰寧非,就憑著這樣的想法,頭一次沒做父母眼裡聽話的林趯。
“因為我看到你了。看到你站在大樹的後麵。對不起,沒能通知你我出院。”
寧非抱緊了林趯搖搖頭,“你不用對不起,你不用對不起。這麼晚出來,很害怕吧?”
林趯笑了笑,聲音敞亮,“還好哦。也沒有很害怕。嘿嘿。”
寧非鬆開了他,帶著疑惑看著林趯的笑臉,看到林趯背著自己的背包,“你怎麼背著這個包?”
林趯扭頭看一眼自己背上的包,“因為我離家出走得有個包裝自己的行李,而且這是你的包,想著要是遇上你就還給你。”
“你離家出走?”
此時的寧非已經冷靜下來,沒了剛剛看到林趯那一瞬的激動,他扶著額頭看著林趯說,“林趯,彆鬨了,這種戲碼不適合你。我送你回家吧。”
“寧非,爸爸說我以後不用去上鋼琴課了,我怕見不到你了。”
寧非低了頭,“我也要搬家了。”
“搬家?”林趯伸手過來拽著寧非的袖口,“寧非,我們離家出走吧。像元好哥哥說的那樣,”林趯看著寧非手裡抓著的風箏,“我們一起離家出走。”
“彆開玩笑了,林趯。你還在養傷,元好的身體根本不能出醫院。”
林趯被寧非說的氣餒鬆了手。寧非抬眼看一眼在自己麵前垂著頭的林趯,雖然不忍,可也無可奈何。如果可以,寧非是願意的,願意和林趯一起離家出走,不想搬離有林趯在的城市。想到這裡寧非朝林趯悶氣鼓起的臉頰伸了手。
林趯看到寧非伸過來的手,半眯著眼睛縮了縮脖子,他以為寧非又要掐自己的臉頰,結果不是。寧非隻是伸手過來用掌心覆住了林趯的臉。林趯有些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隨後咽了咽口水,在微涼的夜裡他覺得有些熱,不知道是自己的臉熱還是寧非的掌心熱。
林趯眨兩下眼睛,避開了寧非直勾勾看著自己的眼睛,低頭看著寧非身後的鞋小聲說著,“我的鞋掉了。”
寧非轉身看一眼掉在他背後的鞋,這才鬆了手,彎下腰來撿。他也沒招呼一聲,抓住了林趯的腳踝直接就要幫林趯穿鞋。林趯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縮腳,卻在這時候聽到寧非說,“林趯,我要搬走了,以後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林趯就這麼愣了一下,忘記要躲開寧非伸過來幫他穿鞋的手。他不懂寧非口裡說的這樣的機會指什麼,隻覺得心裡鈍鈍的疼。寧非說完這一句沉默的蹲來,幫林趯把鞋帶解開重新係好。
林趯低頭剛好看見寧非正對著自己的發心,發蒙的林趯呆呆看著寧非的發心,一時說不上心裡這種奇怪的感覺。他隻是想到了自己的表妹,每次表妹來他家玩臨走前總是不舍的大哭大鬨,非要在他家睡一晚。林趯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怎麼想起了表妹鬨騰的模樣,他隻記得最後大人都妥協了,因為表妹的吵鬨而妥協。他聽到寧非說走的那一刻,冒出來的想法是,要不要學表妹那樣?大吵大鬨一番,寧非就能留在我身邊?
可這想法立馬被衝淡了,湧上心頭的是一種說不上的奇異感覺,就像他在房裡拉開窗,抬頭沒有看見月亮的感覺。林趯失神想著,情不自禁伸手摸上了寧非的發心。寧非給他係鞋帶的手頓了頓,還是再給他係好鞋帶後,才抬起頭來看著林趯。寧非怕,怕自己剛剛要是立馬抬頭,可能會很不爭氣的在林趯麵前掉眼淚,可他不想在林趯麵前不爭氣。
林趯匆忙收回了手,慌亂躲閃開寧非直白的眼神。他聽到寧非問,“要是以後都見不到了,你有話想現在對我說嗎?”
林趯的眼睛四下亂瞄著,心裡亂哄哄的想,話?得說些什麼話呢?可他不想和寧非說再見,一想到無期的再見,林趯的眼眶熱了熱,他又想哭了,可他在寧非麵前哭了很多次,不想再在他麵前丟臉,於是儘力分散開注意,儘力分散開鼻尖上的酸意。眼睛就在這時候看到了被寧非放在地上的風箏。
他呆呆望著風箏說,“這是元好哥哥的。”
寧非失望的一垂頭,歎口氣站起了身順帶撿起了地上的風箏遞給了林趯,“是,這是他的。我今天路過的時候這風箏剛好掉下來了。你有機會幫我還給他吧。”
林趯一把抓住了寧非的手,怔怔看著寧非。寧非也看著他,期待的等著林趯有話和自己說。如果林趯和自己說了,隨便說些什麼,說保重說再見,隻要隨便和自己說些什麼,那寧非就決定告訴林趯,告訴他自己喜歡他,請他不要忘了自己。或者,他會有些衝動的去接受林趯那個異想天開的提議,去他家。
結果林趯垂下了頭,看著寧非腳上的那雙鞋說,“還有這鞋也是元好哥哥的。”
寧非這次沒有失望了,隻是和林趯一樣垂下頭去看自己腳上的鞋,忘記還給元好的鞋。他看著鞋想,這樣也好。要是自己真的說了出來,還不知道林趯會受到怎樣的驚嚇,畢竟他和自己不同,他是被家人在溫室裡小心嗬護著的,自己又何必給他帶來從沒有經受過的外界的風雨。
“是我忘記還給他了。”
林趯搖搖頭,“元好哥哥說,這雙鞋原本是他家人買來預備給他出院時穿的。可元好哥哥說覺得自己沒有那個希望了。他說看著你讓他想到了過去拉小提琴的自己,所以他沒問你要回這雙鞋。他想你可以幫他走完他想走的路。”
“他想走的路?”寧非看著腳上的鞋重複著林趯說的話,“怎麼能突然給我這麼沉重的負擔?我最怕這樣了。”
就像媽媽沒有商量著讓他練琴,讓他學唱歌,讓他在藝術方麵出眾,然後讓爸爸高興。
“寧非。”林趯抬起頭來看著他,鄭重其事的和他說,“我們去醫院吧,去把風箏還給他。還有這雙鞋。”林趯又低頭看了眼寧非腳上的鞋,“去和元好哥哥道個彆吧。”
寧非看一眼林趯,元好,元好,元好!為什麼林趯嘴裡總提元好!握緊的拳頭鬆開再握緊,寧非低頭又抬頭,突然釋懷的笑了笑,“好,我們去醫院還他東西。”
“嗯!”林趯開心點著頭,朝寧非伸出手來,“走吧。”
寧非看一眼林趯毫無顧忌伸過來的手,心裡又是慶幸又是失落,慶幸自己沒有一時衝動對林趯坦白自己的心意,不然林趯此刻也不會這麼大方的要和自己牽手,也失落從此以後自己再沒機會和林趯說明,隻能深深隱藏這份心意。
寧非牽起了林趯的手,領著他下樓梯,“林趯,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說。”
寧非在台階上停住,林趯還在他上麵一級台階,他看寧非停住,自己也跟著停下來就等著聽寧非說話。寧非仰頭看了看漆黑的天,沒有回頭,對著天空說著,“你能不能彆忘了我?”
林趯看著寧非的後腦勺,想起了寧非一個人在教室裡彈著鋼琴時露給自己看的倔強的後腦勺,想起他背著自己留給自己一個溫柔的後腦勺,以及現在,在林趯眼裡現在寧非看起來有些落寞的後腦勺。林趯點了點頭,點完才想起寧非看不到,他清了清嗓子,用最響亮的聲音說著,“寧非,我一定不會忘記你!”
夜晚的寂靜給這宏亮的一聲保證帶來回音的效果,寧非笑著回頭看一眼林趯,告訴他,“我也是。我會一直記得你。”
林趯對著他笑了笑,玩笑似得用手指撓一下寧非的掌心,“走吧。我們去還元好哥哥的東西,然後和他好好道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