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趯?”寧非試探出聲。
垂著頭的林趯並無反應。寧非歎氣上前,把拿鐵放在了林趯的膝頭,又拉著他的手摸上拿鐵的腦袋,“拿鐵在這裡。”
他以為林趯是出來找貓的。
手還沒收回,一滴淚剛好落在手背,沁進毛孔,讓心猛的一抖。
“我在等你。”林趯抬起臉來看著寧非,寧非看的心裡一驚,因為林趯臉上掛滿了淚。他抬手給林趯擦去了淚,“不哭了,是我不好。我混蛋。”
林趯搖著頭,眼淚都甩開幾滴到了寧非臉上,“不是的。是我壞。”林趯說著抽泣起來,“寧非,我感覺自己是個壞蛋了。是我把水鑫推下泳池的,是我。”
“林趯……”寧非的掌心覆住他的臉,拇指摩挲在他的臉頰順帶擦掉他的淚。
林趯抖著肩膀抽噎著說,“寧非……我……做了壞事。我……不是個好孩子了,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對他有了偏見。然後昨晚他走在我前麵,我很不甘心的,我在他背後伸了手,我真的好壞啊。”
寧非幫他擦著沒停下的眼淚,“事情都過去了,就算了吧。”
林趯劇烈搖著頭,“過不去。我心裡過不去。自己討厭起了自己,我好像變成了馮林那樣的人,沒緣由的對彆人施加了惡意。好討厭,寧非,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明明我下定決心,不要成為馮林那樣隨意欺負彆人的人。為什麼啊,寧非?”
寧非答不出,因為他也有同樣的困擾。
林趯哭累了,加上酒精作祟,困意漸漸上來,寧非換個方向背對著他蹲下,一拉他的胳膊,繞上自己的脖子,把人背了起來。起身的瞬間還不忘靠著林趯的拿鐵,和之前一樣,拉開衛衣拉鏈直接把貓塞進懷裡。
寧非背著林趯一步步的踩著樓梯,腳步踩的深,樓道安靜沒什麼聲。林趯哭乾了淚,微眯著眼歪頭在寧非的肩頭,“好討厭,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寧非一聲不吭的把人背回了閣樓,一把林趯放上了床,拿鐵立刻從他懷裡跳出去。寧非托著林趯的腦袋緩緩放上了枕頭,林趯一沾枕頭翻了個身,把身旁的玩具熊抱了個滿懷。
林趯睡了,喝了酒的緣故睡的很沉。可眼角仍然逸出了淚。寧非伸手給他揩掉,摸著他的臉頰,“林趯,你知道嗎,其實我很痛苦。喜歡著你,警告自己彆去靠近,可還是不自覺的攪亂了你的生活。我其實也討厭起了自己。”
寧非收回了手,坐在床邊看安靜睡著的林趯,看他哭的太久發紅的臉蛋,腫起的眼皮,突然想到白天他的笑。那個笑又讓寧非覺得,林趯還是從前那個林趯,隻是自己在的時候讓他做不成那個單純的林趯了。
寧非又多摸一下林趯的臉,夢中的林趯咕噥著避開。手懸在臉頰上再沒進一步,寧非突然笑一下,“你單純又遲鈍,或許想不明白變成這樣的根由,可我不能再繼續裝傻了。把你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或許我離開你會變回從前那個愛笑的林趯。”
一直沒打開的行李箱被拖動,寧非拉著行李箱的時候想,還好沒把行李箱裡的那點東西收拾出來,不然現在又得大費周章了,再吵著好不容易睡下的林趯。瘸腿的拿鐵走過來,對著寧非叫一聲。寧非朝它做了個“噓”的手勢。
“彆把他吵醒。”
拿鐵向來和他不對盤,沒理寧非,直接跳上了行李箱趴下。平日裡它除了床最愛就是趴在寧非的行李箱上。寧非把它抱下來點著它的鼻子說,“我要走了。以後……”聲音哽咽一下,扭頭看一眼床,“以後你乖乖陪著他。”
屋裡沒開燈,地上卻拉出長長一條光,是過道裡的燈來映在了地上。拿鐵坐在光裡,仰頭看著關上一半的門。
“喵——”
它又叫了一聲。隻是這次寧非沒有製止,站在門口偏頭往床的方向看。最後無奈笑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決心終於關上了門。
屋裡再沒了光,拿鐵仍舊坐在那裡。
“喂,江澤是我。水鑫沒事吧。”
“沒什麼大礙,隻是被你衝動的樣子給嚇著了。”
“江澤,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和他……已經睡過了。”
電話那頭的江澤有些驚訝,第一驚訝的是寧非居然說對不起,他是從來不低頭的一個人。第二驚訝的是水鑫居然會把這件事告訴了他,江澤看一眼沙發上坐著的人,他還以為水鑫會不願提及,還以為那是水鑫的一時腦熱。從沒想過寧非會特地因為這件事打電話過來道歉,就好像……好像自己和水鑫是認真的關係。
“喂,我說的話你在聽嗎?”
“啊?什麼?”江澤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手機上。
“我說今天好像聽見你老鄉那邊缺一個暖場的歌手?你把我介紹過去吧。”
“啊?你要去?”江澤更驚訝了,“寧非,那可不是什麼有排麵的活動。你知道我老鄉的婚慶公司,說好聽了是公司其實就是縣城裡開的一個小門臉,接的都是鄉下的活兒。”江澤懷疑對唱歌場地挑三揀四的寧非接受不了,“你不是開我玩笑吧。”
“又不是什麼明星,沒那麼大牌。反正在哪兒都是唱。”
江澤不信,從前有段日子,三人差點揭不開鍋,水鑫半開玩笑的讓寧非去街頭賣唱賺點吃飯錢,寧非當場甩了臉。江澤不清楚唱歌這件事在寧非的人生裡到底有多重要,可他明白,唱歌這件事在寧非麵前是不容他人戲謔的。
可現在,寧非說著無所謂,去鄉下擺的土磚台上唱無所謂,被人磕著瓜子裝模做樣的評點也所謂。
“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那我給你聯係。”
掛了電話寧非抬頭望一眼天上的月亮,沒到月半,不是圓月,可寧非還是想到了林趯笑起來時的臉,鼓起的臉頰,唇角眼角都彎起。
前頭二十幾年的人生,寧非從沒覺過苦,被騙負債也好,灰頭土臉做不乾淨的生意也好。他都不覺得苦,因為會想起林趯的笑臉,和喜慶的白瓷娃娃一樣,一想到就忍不住要笑。那是他灰暗人生裡常掛眼前的明淨月亮。
可現在,他害得的月亮沒了笑,再不圓滿。寧非體驗到了人生裡的最糟糕,自己陷在沼澤就算了,為什麼連最好的那一輪月亮都要因為自己陷進來,哭泣說著討厭這樣的自己呢?
寧非長久看著天空裡的上弦月,心情突然回到了十一歲時的那顆石榴樹下,那時候他也和林趯道著彆,心情相似,境況不同,寧非沒法當麵和林趯說著再見,隻能對著沒滿的月亮說,“我走了,林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