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人聳聳肩,“我也沒辦法,沒錢了,你又不理我,我隻有來找寧家要了啊。”
“給你你還不是照樣拿去賭。”
“唉,聽說寧家給你安排了門親事,說是淩家大小姐,不錯啊,還以為寧家要怎麼拿捏你呢。好好乾,把淩家大小姐拿下,這樣的話……”
寧非挑眉看孜孜不倦說著話的人,“這樣的話你後半輩子就不愁沒錢拿去賭了?”
“話也不是這麼說,反正你不被寧家承認,寧家的產業沒你的份兒,去給淩家做個上門女婿,那你以後不也不用愁了嗎?”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會過的憋屈?”
“嘖,你看你這麼些年一點教訓都沒長,你怎麼還不明白?什麼叫憋屈?沒錢那才叫憋屈!”
寧非怎麼會不明白,他明白的啊,沒錢會過的憋屈,這些都是麵前這位親媽一聲不響走了這麼些年讓自己切身體會到的。
沒錢會過的憋屈,可有錢會過的空洞。他早看出來了,從他媽身上看出來了,他們這樣不被承認的人最後還是這樣的路,可寧非覺得自己有機會,有機會避免像他媽這樣過著空洞的人生。隻要林趯能回來,能回到他身邊。
寧非反問道,“那後來呢?後來你以爸爸情婦的名義過上了好日子開心嗎?”
“不愁錢的日子當然開心了。”
“那為什麼你要去賭?難道不是因為人生過的太無力了嗎?”
她曾經窮也自由,遇上誌趣相投的人,以為是和自己一樣,另外一個窮也自由的人。當時年輕不顧一切,以為兩人在一起長長久久便是好,不必在意其他。可惜生活教會她現實,孩子讓她世俗,沒錢真的不行。
貧賤夫妻百事哀,沒錢難以養孩子。她低聲下氣的求了,太沒自尊的樣子,氣紅了他的眼,他們曾經彼此承諾,要一輩子純粹的相愛下去。於是作為報複,她被禁錮了,沒有自由沒有夢想,永遠為錢去討好。
討好了,拿到錢了,終於保障了孩子的生活,可羞辱總不會少。日子久了,崩緊的那根弦斷了。弦斷的一瞬間,內裡有什麼東西被無聲息的抽走了,眼神空洞了,生活無向往了,從前抱著吉他拿著話筒的激情再也找不到了。隻有麻將搓碰的聲音有點像鼓槌落下的聲音,大家吆喝著又像回到了酒吧裡,她唱完會有人捧場吹著口哨。
一場場輸,大把大把的撒出錢,擼起袖子扯尖了嗓子叫囂著,“再來一圈!老娘一定贏回來!”
知道的,再不會贏回來,可總不甘心,所以把把輸,次次來。賭成了她生活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激情。
“哎呀,輸了總不甘心嘛,隻是運氣差,說不定哪天贏回來了呢。”麵對自己的孩子也笑的油滑,似乎曾經那個自由歌唱著的不是她。
寧非看著臉上堆起油滑的笑,眼角滿是深紋的女人,頭一次他真心實意叫了她一聲“媽”。
眼角的紋路舒展開了,因為眼睛瞪大,倒胃口的笑也不見了,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媽,活的有尊嚴些吧。我不恨你了,可我也不會原諒你,隻請你往後彆再我麵前出現了。”
沒辦法恨,因為她是母親,沒辦法原諒,也因為她是母親。她為自己放下過尊嚴,也曾經狠狠拋棄過自己。
繆哥走上前來托著平板電腦和他說明日行程。
“推了吧。”
明天的行程是定好的,今天的宴會是臨時的。寧宴安排的,商圈裡的眾多人物在場,他要寧非過來和淩家小姐道歉。寧非沒有精力連軸轉,感覺應付完今晚這一場後便會力不從心。
今晚又是一個需要喝酒的場合,寧非近來酒量差,喝點就會醉,是他自己不願意清醒。
“可是……”繆哥還想勸他彆這麼輕易推行程。
“反正寧宴有辦法的。”
繆哥真是拿任性的寧非沒辦法,看著寧非遠去的西裝筆挺的背影,忍不住搖頭,這寧家的一對兄弟也是奇怪,要說親近吧,也不親近,倆人見麵也不熱絡,要說不親近吧,可寧非風評這麼差,寧宴仍舊給他拉好線,安排妥當。
算了,我操什麼心呢。繆哥樂的清閒,收起平板轉身要走,回頭撞見了個不認識的女人,嚇的跳到一旁崴了腳。
“你這人乾嘛躲在彆人背後不出聲?你誰啊你?”
“哦,我是寧非他媽,我就好奇想看看你平板上給寧非安排的什麼行程。怎麼樣?寧非跑一次行程能拿多少錢啊?”
還是不死心,自己可是他媽啊,他說彆出現就彆出現啊?彆出現可以啊,好歹給自己一筆錢啊,空口說的誰願意聽啊。
“有你這樣不聲不響的站人身後的嗎?”繆哥心生不悅的打量著麵前人,越看越眼熟,“等等,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你從前是不是在哪個酒吧唱過歌?吉他彈很好的那個?”
“不,你認錯人了。”剛剛還積極探頭的人這會兒卻縮著脖子用手擋著臉。
“我不會認錯人的。”繆哥興奮上來繞著人轉,“我從前聽過你很多場,原來你是寧非媽媽啊,我就說呢,第一次看寧非唱歌總讓我覺得熟悉。”
“不不不,你認錯人了,你認錯人了。”
繆哥繞著她轉的想看清她臉以確認自己沒認錯人,她便擋著臉原地轉著躲著繆哥。
“你們在乾嘛?!”
繆哥抬頭又立馬低頭,小心喊著來人,“寧夫人。”
“今晚寧家宴請,不是讓你們來出洋相的!”
聽寧夫人聲音裡有怒氣,繆哥識趣的飛快離開了。
遮著臉的人仍舊遮著臉,她有自知之明,明白這位寧夫人不想看見自己。
“那我也走了。”
“嗯。”
兩人說話有來有回,看著很是相安無事。小心貼著牆根走的女人,經過頗有威懾力的寧夫人身邊還是停了停,大著膽子問,“為什麼給寧非安排了淩家的親事?明明……不承認他的啊,還給他取了那樣的名字。”
空氣一時凝滯住,知道是自己多嘴了,恨不得立馬遁地走,“是我僭越了。”
自己又算個什麼?膽敢在正室麵前開口?
“我現在立馬就走。”
“我想你搞錯了。”
“什麼?”
寧夫人回頭看著一臉莫名的女人。
“你搞錯了,我給他取名叫寧非不是因為他非正式,而是因為一切是非都由他起。”
“什麼?”
短短一句兩個字在空曠的走廊裡回響,說出去又彈回來,彈回給獨自站著的女人。
“一切是非都由他起?”女人蹲下去捂住臉,“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知道有他,父母反目相互折磨,知道有他,寧家倫理反常,不得安生。難怪他說不恨自己了。
還不如讓他以為他媽是個虛榮好賭的爛女人,寧家是個不容他存在的狠角色,這樣才恨的乾脆不是嗎?這下是真沒臉再去他麵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