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界!
鬱沉言不知道自己開了多久的車才停下來,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
他離開那個工作室後,本來是準備回到自己在城西的一處住宅的。那是他和商鳴都很少會去的一座房子,他不想回蘭庭了,不想可笑地,像個被拋棄的人一樣在那個彆墅裡等著商鳴。
可是車開出去以後,他就意識到自己的狀態根本不適合開車。
所以他用最後的理智調轉了車子的方向,停在了一個巷子的樹下。
車子一個急刹停住了,鬱沉言的身體也跟著往前衝了一下,但他很快抓緊了方向盤,目光沉沉地看著窗外,明明是麵無表情,胸口卻一起一伏,像是呼吸困難,快要喘不上氣了。
方向盤在他手下發出輕微地咯吱聲,仿佛下一秒就會扭曲變形。
鬱沉言就這樣在車裡坐了許久。
他一直維持著一個動作,僵硬地坐在駕駛座上,像一尊佛,也像一尊修羅。
那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夏天的白天總是格外長,可是現在卻也日落了,周圍一片暮色,隻有遠處高樓上的燈光一如既往的閃爍著,微微照亮了車內。
照亮了鬱沉言許久沒有眨動的眼睛,和他不知道何時紅了的眼眶。
鬱沉言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
他隻是沉默地想著剛剛所發生的一切,商鳴和徐晚靜般配的背影,那個碎在地上的玉器,和商鳴對他說話的聲音。
那不是彆人,那是他最信任的,這輩子都不會懷疑的商鳴。
是在他年少時候為他抵抗槍林彈雨的人,是曾經跪在他腳下,許誓永遠不會離開他的人。
他以為這世界上哪怕所有人都背棄他,商鳴也不會。
可原來到頭來——
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
商鳴已經在準備離開他了,並且學會了欺瞞他,用溫柔和體貼麻痹他,背地裡卻和心愛的女人去選結婚戒指。
鬱沉言慘然地笑了一聲。
他現在完全相信商鳴已經察覺了他的心思,察覺了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多麼貪婪和隱晦,否則怎麼會連結婚這種事都要瞞著他?
商鳴在怕什麼呢?
怕他惱羞成怒,去傷害徐晚靜嗎?
鬱沉言又笑了一聲,笑得很輕,滿是自嘲的意味。可他的睫毛已經被淚水弄濕了,濕漉漉地黏在一起,眼淚順著臉頰一路淌到下巴上,最終滴落在了他的西裝褲上,暈開一個濕濕的痕。
這是他人生裡,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他在商場上運籌帷幄,也曾經拎著槍和自己的叔伯對峙,他隻會擔心自己行動不夠快,下手不夠狠,可他從來沒有茫然地不知道方向過。
可如今麵對商鳴。
他卻第一次變成了一個懦弱的普通人,猶豫不決,徘徊不定。
他甚至,心軟且卑微地祈求著,祈求著商鳴不要對他太狠——他害怕他去和商鳴對峙的時候,商鳴憐憫猶豫的目光。
簡直是可恥又可笑。
鬱沉言在方向盤上趴了一會兒,緩解自己的頭暈和胸悶,但是在他剛剛感覺好一點的時候,他的車窗被人敲響了。
他一開始還沒留意到,可是那敲著車窗的人似乎非常堅持,一而再再而三地叩擊著窗戶,不斷用噪音提醒著他。
鬱沉言厭煩地抬起頭。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交警,可隨即他就發現車把手居然被人拉動了,他的眼神冷了下來,是他大意了,居然會有這種不鎖車門的錯誤。
一瞬間,多年養成的警醒讓鬱沉言在車門被拉開的瞬刻從座位底下抽出了手槍,抵在了那個推門而入的人頭上。
來者是個英俊的年輕人,有一雙漂亮柔軟的嘴唇,掛著鬱沉言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看見鬱沉言的一瞬間,哪怕被槍指著額頭了,臉上流露出的卻不是害怕,而是驚訝。
隻是遲疑了兩秒,他就抬手輕輕碰了一下鬱沉言的睫毛,那長而密的睫毛,掛著一顆還未乾涸的眼淚,落在了他的掌心裡。
是冷的。
“鬱先生,好久不見。”周雲辛輕聲說道,他對著鬱沉言舉起雙手,“我沒有惡意,想搜身請隨便。我隻是剛剛就看見鬱先生的車,一路跟到了這裡,看見你一直沒出來我才想來看一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流連在鬱沉言的臉上。
鬱沉言的臉其實並不狼狽。
有些人即使哭泣的時候也是高傲的,那張臉還是這麼矜貴優雅,睫毛和嘴唇卻都這麼濕潤,讓這高傲裡摻雜了一絲脆弱和茫然。
……反而更加勾動起彆人心中的渴念。
鬱沉言盯著周雲辛看了兩秒,收回了槍。
“你來乾什麼,出去。”他沒心思和周雲辛糾纏。
可是周雲辛卻一反常態,沒有滾下去,卻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嬉皮笑臉。
他隻是沉默地看著鬱沉言,眼神裡黑沉沉的,像是在思考什麼。
鬱沉言不耐煩了,準備趕他立刻滾。
可是周雲辛下一句話就讓他的動作定在了那裡。
“我還從沒看見鬱先生你哭過,”周雲辛輕聲道,“可你實在不像會為了工作和家庭流淚的人。那應該就是感情了。”
他像是察覺到鬱沉言身體一瞬的僵硬,輕輕勾了下嘴角,“您在感情上,真是蒼白得可憐。”
“這和你無關吧?”鬱沉言冷聲道,視線一瞬間陰冷下來,“周雲辛,我可能是對你太客氣了,讓你這麼不知分寸。滾下去,彆讓我說第二遍。”
可周雲辛卻膽大包天地按住了鬱沉言的手,他直視著鬱沉言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說,“是商鳴讓你變成這樣的吧。”
車內安靜了幾秒。
有那麼片刻,鬱沉言是想把槍再次抵到周雲辛的額頭上的,這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揣測他的心思,還出言諷刺。
他可不是什麼溫柔寬厚的長輩,他向來睚眥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