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來！
第136章賣慘
這時候皇上宣他入宮，誰知道有什麼重要的事沒有，誰還坐得下去？紛紛告辭。
李君實也不強留，自己匆匆入內換了衣裳去皇宮，拜托俞立信一家幫忙送客。
客人們都是有眼見的，主人走後也陸續告辭，方氏母女看著下人們收拾好了才回家。
卻說李君實到了宮中，稟筆大太監、原滕王府內務總管顧其林親自迎出來，把他帶到養心殿元豐帝的書房裡去，一眼瞥見元豐帝沉著臉坐在那張巨大的金絲楠木盤龍漆金案桌後麵，李君實心裡一突，忙垂下眼簾恭恭敬敬地長揖到底，垂著頭逼著手站到一旁，元豐帝盯著李君實看了一會，突然臉上露出同情之色，溫聲問道“聽說你今天辦溫居宴？客人多嗎？”
李君實不敢遲疑，老老實實答道“回皇上，不算多，有三十多個，吏部員外郎關明文、謝玄霜、楊玖安、安景鑠……”
“行了行了，我沒空聽你念名單。小九你坐，其林，你跟小九說說。”
“是。”顧其林恭敬應道，搬來一個錦墩語含同情地道，“九爺請坐，聽老奴慢慢說。”
李君實謝了恩，側身坐在錦墩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魯王伏法前把他五歲的庶子偷偷送到慶親王府的饒姨娘處，隨著那孩子的還有五萬兩銀票和河南道海州一處田莊的地契……”
話音未落，李君實嚇得“撲通”伏在地上，磕首不迭“臣罪該萬死！請皇上治罪！”
“起來起來，你這是做什麼？你那時候整日和朕在一起，哪裡知道這事？”元豐帝走下禦座親自扶起李君實。
李君實不敢不起，卻依然一躬到底，語音微哽“雖如此說，臣父之罪，依律該罪及全家，臣不敢推托。”
顧其林能成為三代皇帝心腹的大太監，其揣摩聖意、察言觀色的本事在宮裡無人能出其右，對元豐帝寵信李君實之盛早已了然於胸，忙扶著李君實，手下微微用勁按著李君實坐回錦墩，微笑道“九爺你也太實誠了，你忘了你已被慶親王分出去，且已在宗人府登記過了？慶親王的事便已與你無關了，皇上聖明，豈會因此牽連於你？”
李君實豁然開朗，劫後餘生般“呼”地大鬆一口氣，朝顧其林感激地笑笑，起身正欲謝恩，俄而又垂頭喪氣地躬身道“臣謝皇上赦免大恩！隻是臣弟不能侍寵而驕，致國家律法於不顧。臣弟身為皇家一員，豈能隻在皇上羽翼下安享皇家尊榮而不維護皇家尊嚴？若臣弟此次利用皇上的寵信逃過一劫，以後皇族世家以此為例，以身犯險之前分一支出去，至皇上權威、律法尊嚴於何地？咱李家天下豈不危矣？”
元豐帝悚然而驚，是啊，自己老了以後皇子們有樣學樣，各自拉幫結派奪嫡，臣子們也有樣學樣，分一個兒子出去再爭從龍之功，那不亂套了嗎？！
可是不說老九在自己奪位路上的大功勞，自己登位後又死活不願接受封賞，就說他是自己養大的，對自己忠心不二且有勇有謀份上，也舍不得他死啊，可是老九說的話也很有道理，這可怎麼辦？
元豐帝心神不定地沉思了一會，忽然眼珠轉了轉，老九這小子賊精賊精的，以前不敢說，現在且戀著阿君呢，就不信他舍得以身赴死，何不把球踢還給他，看這小子有什麼夾縫求生的法子？
遂抬起眼，陰沉沉地道“小九你說得很有道理，朕想了想，除了把你砍頭，還真沒什麼彆的法子。為了咱李家天下，你……”
李君實用內功逼一逼，頓時臉色蒼白，“撲通”又跪了下去。
在皇上麵前悍不畏死可不是什麼好事，遲早得把自己作死了。
“皇上，皇上，彆真的砍了我啊！”砰地磕了一個響頭，哀求道“我還沒二十歲呢，皇上，看在臣是無辜受牽連的份上，求皇上把臣貶為庶民發配邊遠地區，給臣一個活命的機會好嗎？”
“貶為庶民？你要知道，貶為庶民後是不能跟庶民一樣科考的，你怎麼回到朝堂？”
李君實苦笑道“皇上容臣弟活命已是法外開恩，臣弟哪敢妄想重回朝堂？皇上不介意，禦史們卻是饒不了我的。”
元豐帝惱了，“那不行，你不能不回朝堂！既這樣，就以你已分家且予朕有救命之恩為由不予追究，朕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彈劾！哪個不要命的敢效仿！”
“臣弟謝皇上隆恩！隻是曆朝曆代，朝政混亂無不是從當政者為一已之私而枉法起，所謂千裡之堤潰於蟻穴，皇上此時正宜勵精圖治，以皇上之聖明，元豐盛世指日可待，若因臣弟令皇上在史家筆下留有汙點，臣弟萬死難辭其咎！他日臣弟有何顏麵對咱李家列祖列宗？”
說到動情處，李君實伏地大哭，“臣弟自幼得皇上親自撫養長大，在臣弟心中，皇上不僅是皇上，也不僅是兄長，更是臣弟的父親！想到從此要離開皇上，臣弟心如刀絞！若是一死了之倒也罷了，可是臣弟又怕死，而且好容易求得阿君心軟，快要答應臣弟的求親了，臣弟愈發舍不得死了，皇上仁慈，容臣弟苟活於世已是法外開恩了，若臣弟貪戀權勢留於朝堂，於國乃是不忠，於皇上的撫養之恩乃是不孝，臣弟萬萬不敢做不忠不孝之人！”
元豐帝不由動容，淚水也流了下來，長歎道“皇族內這麼多人，朕所信者唯有你，實指望你以後成為我的左膀右臂，哪裡舍得你遠離啊，小九你回去再想想法子，在慶親王事情出來之前，朕先為你和阿君賜婚。”
李君實心裡知道這時候最好順著元豐帝謝恩，可是他更了解阿君，在征得阿君同意之前就仗勢賜婚，隻怕旨意到俞家之日，就是阿君遠離他之時，他根本不敢冒這個險，斟酌了斟酌詞句，小心翼翼地道“臣弟替俞家感謝皇上隆恩！隻是此時賜婚倒顯得咱太仗勢了，臣弟想著正好借此看清阿君的人品，若臣弟為庶人時她不允婚，臣弟也不願與這樣的女子共度一生，請皇上成全！”
元豐帝允了，安慰道“若是俞家不允婚，五哥給你找一個更好的。”
“謝皇上！”李君實拱手謝恩後又雙手一攤，笑道“有皇上，臣弟不怕孤苦一生了。”
“你！朕最寵愛的皇弟，居然要擔心孤苦一生！”元豐帝越說越恨，一腳踹向禦案，“可恨慶親王！可恨魯王！”
…………
李君實趕在宮裡落鑰前回家，換下朝服，匆匆趕到俞家時已是掌燈時分。
俞立信看著燈下神情沮喪的李君實，不知皇上招他何事讓一貫意氣風發的他如此消沉，疑惑道“九爺夤夜來此，不知有何要事？”
俞立信話音剛落，李君實倏地單腿跪地，雙手抱著俞立信的腿就哭了起來“俞先生……”
俞立信手忙腳亂地拖他起來，哪裡拖得動，急得隻道“九爺你起來，有話好好說。”
李君實再次開啟賣慘模式，表情沉痛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哀傷道“雖說皇上不會遷怒於我，但律法無情，皇上也無法太過包庇，皇上念在兄弟之情上不會把我的財產抄沒，甚至會把我父親的財產發還給我，但會把我遂出皇族，貶為庶民，而且不能參加科考。”說著偷偷瞥了俞立信一眼，見俞立信滿眼同情，再加一個力度，“我在京城是呆不下去了，京城之外又無親無故，雖說皇上還是會護著我，但俗話說的‘天高皇帝遠’，哪能時時依靠皇上？我想著與其到陌生之地孤苦伶仃舉目無親，不若求皇上把我發配到俞先生老家，俞先生春闈得中後回家鄉任職，得以托庇俞先生之門下，不知俞先生願否？”
說完滿眼濡慕地望著俞立信，漂亮的鳳眼濕漉漉的，不知怎地俞立信就把他與撕王重疊了，又想起他小時候的聰慧可愛，心軟成了一灘水。
伸出大手扶起李君實，輕拍他的背安撫道“九爺隻管跟我們走便是。不敢說讓九爺錦衣玉食，但在我們家，你就跟阿惟兄弟一樣，決不會委屈了你。但有一點，進士委任按律是不能回家鄉的，你可願意隨我上任？”
“先生放心，讓先生回家鄉任職，這點我還是能辦得到的。”
李君實拍著胸脯保證道，可不能賣慘太過，讓先生以為他從此一無是處了，不放心把阿君交給他，那就真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