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裡顯示著通話結束,影片就此戛然而止。
全黑的畫麵裡開始滾動播放主創人員,導演和編劇,都是江行舟。
原沅卻還沉浸在影片沉重的基調中,一時間緩不過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最終居然會是這樣一個可以預想到悲劇的“開放式結局”。
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悲劇確實永遠比大團圓式的結局更讓人刻骨銘心。這樣的結尾,完全沒有落入俗套,甚至更加發人深省。
原沅總是偏愛情節輕鬆有趣的短片,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江行舟之前拍的片子居然會是這樣的風格。
短短的十五分鐘,卻運用了比一般的敘事結構複雜太多的倒敘和插敘形式。光與影的運用,色調的把握,以及最為重要的,跨時空的鏡頭剪輯和多種蒙太奇的混合運用,使得它看起來遠遠不像一個學生時代的青澀之作,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作者,原沅甚至會以為這是一位成熟導演的作品。
他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再次拉到片尾,果然,剪輯依然是江行舟。
通常情況下,隻有同行人才能深切體會到一項看似簡單的工作的難處。比如這樣一部影片,留給普通觀眾的印象或許是“不錯”,甚至是“厲害”,但對於如今的原沅而言,就隻能是“震撼”。
他難以想象江行舟花了多少時間,下了多少功夫,才能夠創作出這樣一部作品,但他此刻完全可以理解江行舟為什麼可以在每一次大賽中拿到特等獎。至少在原沅的印象中,他沒有見過第二個同齡人擁有這樣的水準。
但震撼過後,便是比之前還要強烈的、甚至前所未有的忿忿與不甘。
原沅迅速地打開視頻網站,搜索了那個被指認為抄襲對象的短片。
同樣是一部學生作者拍攝的小有名氣的作品,同樣是以抑鬱症為主題,同樣是講女主角的絕望與掙紮。
但看完全片以後,除了大框架不可避免的重合之外,原沅認為這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故事。
他想起來鐘銳當時告訴他,匿名舉報者提出的更為有力的“證據”是鏡頭抄襲。
原沅於是重新看了一遍片子,發現所謂的“抄襲”,除了類似於爭執、流淚、吃藥、掙紮等等的劇情外,並沒有什麼明顯的雷同之處,可這些分明是每一個抑鬱症患者都會或多或少經曆的過程。
彆說是“抄襲”了,壓根兒連“借鑒”都談不上。因為鏡頭的拍攝方式是完全不同的,甚至隻是敘事結構這一點,江行舟的片子就已經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
憑什麼這樣一部優秀的作品,因為一封莫名奇妙的舉報信,就可以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然後被就此全盤抹殺?
原沅盯著電腦屏幕,黑色的滾動頁麵顯示的字樣正好停留在“導演江行舟”幾個字。
這一行小字仿佛某種無聲的助燃劑,刹那間將原沅心裡那一簇不甘的火苗撩撥得更旺,在胸腔裡灼灼燃燒,怎麼都沒法撲滅,直燒得他坐立難安,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原沅從小學習不好,跟“原創作品”這四個字從來沒打過交道,也就是認識了江行舟之後,才勉強摸了個邊兒。如今饒是他一個局外人,都為此感到難以平息的憤懣,他無法想象江行舟的心裡又該是什麼滋味。
憑借他對江行舟的了解,對方絕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聯想到他當初扔sd卡的偏激行為,和如今不得不接受現實的平靜和淡然,原沅簡直難以想象他在這其間都經曆了什麼。
他不可能沒有據理力爭過,隻是最終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罷了。
但原沅沒有江行舟這樣的心理素質,他做不到坦然接受。
即便有些事沒那麼容易改變,他還是不願放棄最後一丁點兒希望,至少一定要親自試過才能死心。
為了他的江導,原沅不撞南牆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