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除查看從金陵快馬傳送的生意賬目,便是自己讀書寫字解悶,賈琮送她的那副西江月書法,不知已被她臨摹了多少回。
自從甄老太妃安靈入葬,接下的半年時間中,賈琮曾來過一次皇陵。
那是因開春祭奠之禮,賈甄兩家世交,他代表賈家拜祭甄老太妃,兩人以因此見了一麵。
除此之外,即便兩人同處神京,也沒再見過麵。
倒不是賈琮不願意來見她,而是兩人因賜婚有過婚姻之約,之後又因意外被撤奪賜婚,使得他們之間關係特殊。
如果沒有正當的理由,以他們之間曖昧的關係,在皇陵彆苑私下幽會,傳了出去可是要惹出大事的。
三月和風春裳薄,甄芳青也早換了交襖皮裘,因為在守製之期,衣著皆素淡。
穿一件青色無繡對襟褙子,裡麵是素白軟綢立領小衣,下身配象牙白素裙,頭上除了一根銀色發簪,再無其他頭飾。
雖是一身素服,卻不顯寡淡,愈發人淡如菊,俏臉雪白晶瑩,妙目澄澈如水,風姿卓絕,清豔動人。
此時,她正在翻閱十天前,從金陵快馬遞送的甄家店鋪賬目,推測帳上幾筆生意,如今的進程和可能的盈利。
神京和金陵遠隔千裡之遙,她能拿到甄家生意近半月賬目,也算是十分及時快捷了。
……
這時房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三十多歲的婆子,笑容滿麵的進來。
說道:“三姑娘,方才威遠伯的小廝,送來了一份書信,說是伯爺特意交待,請姑娘親啟。
雖說姑娘的喜事沒成就,但威遠伯對姑娘還是放在心上,不僅每到年節之禮,事事周到精細,還特特送了書信過來。”
劉顯家的話語中帶著喜氣,甄芳青聽了也心中歡喜,問道:“他那小廝呢,你取一吊錢請他喝茶。”
劉顯家的說道:“那小廝放下書信,就告辭走了。”
甄芳青一聽這話,臉色一愣,覺得有些不對,他怎麼冷不丁送來一份書信?
她連忙拆開手上書信,等到看過信的內容,已經臉色大變。
劉顯家的見甄芳青臉色不對,連忙問道:“姑娘,威遠伯信中說了什麼要緊事。”
甄芳青起身走了幾步,俏臉有些微微發白,說道:“玉章在信中敘說,他從金陵那邊得到消息,最近甄家出了麻煩事。
金陵錦衣衛新任千戶王彰江到任之後,便開始翻查三哥私運火槍,還有藏匿奧斯曼精鐵的舊案,鬨出了不少事情。”
劉顯家的驚道:“大房三爺人都死了,他的案子不是已經銷了嗎,錦衣衛怎麼又翻過去的老賬。
再說,各家店鋪之中,三爺留下的人手,很多手腳不乾淨,留下把柄,也都被三姑娘清理了,錦衣衛還能查什麼?”
甄芳青說道:“原先甄府管事陳銎,曾是我父親的跟班,後來父親過世,他便成了三哥心腹,幫三哥做了偷運火槍之事。
三哥去世之後,我查看來往賬目,發現陳銎做下許違矩之事,為了清理家業,他的事都已舉告到官府,他人也被下獄問罪。
但他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是海雲閣的管事,三哥在海雲閣庫房私藏奧斯曼精鐵,就是陳銎這個兒子操持,此人叫陳榮。
自從陳銎落罪下獄之後,陳榮因僥幸得知消息,便私逃出了金陵城。
因此人隻是個管事,他私逃出走,我們甄家自己不提,官府也注意不到這個人。
沒想到新任錦衣衛千戶王彰江,是個極厲害的人物,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抽絲剝繭,竟想到逃走的陳榮身上。
而且還派出錦衣衛精銳,四處搜捕陳榮,還如此神通廣大,從泉州將陳榮抓到。
那陳榮入了錦衣衛大獄,受刑不過,六天前招供出三哥的舊事。
當初海雲閣庫房裡的奧斯曼精鐵,根本不是三哥的朋友寄存。
而是三哥利用甄家海船之便,自己從奧斯曼國訂購,陳榮曾親身參與此事。
這種奧斯曼精鐵是專門鍛造火槍槍管之物,陳榮的證供,坐實三哥曾陰謀私造朝廷違禁火槍,這可是形同謀反之罪。
但是三哥早已亡故,金陵錦衣衛一時無法落罪,且大伯眼下官居金陵省體仁院總裁,所以一時事情沒做絕。
但是從三哥身上勾陷甄家也有私造嫌疑,五日前查封甄家海雲閣在內的三家店鋪。
四日前手持官府文書,入甄家大院三哥生前住所搜掠證據,三哥在金陵城的幾處私宅也都被查封。”
劉顯家的聽了這話,臉色嚇得慘白,說道:“三姑娘,錦衣衛竟然入甄家大院搜查,不會被他們找到什麼東西吧?”
甄芳青也是臉色蒼白,說道:“三哥過世之後,我早就收拾過首尾,他們在甄家大院和三哥彆院,都不會找到什麼東西。
想來如今大伯還有官職在身,多少還有些顧忌吧,不過還能維持多久,我也說不準了。
其實,錦衣衛要真的降罪甄家,那裡需要真找到什麼證據,他們曆來這種手段是不缺的……
三哥去世之後,時間已過去大半年,原本我曾為此事擔憂,做了許多後手準備,後來見一直風平浪靜,甚至都以自己多慮了。
沒想到葛贄成之後,朝廷新調來金陵錦衣衛千戶,竟是個如此厲害人物,怎麼看都有些刻意了。
如果他不是得了上峰授意,怎麼會一件舊案,這般窮追不舍!”
……
甄芳青推開窗戶,望向皇陵的方向,口中自言自語:“以往甄家還有老太妃庇護,如今老太妃西去,甄家已失去最大憑仗。
這大概就叫秋後算賬吧,此次多半要大禍臨頭了……”
一旁劉顯家的也算經過風浪的婦人,他們夫婦二人在甄家二房半輩子,見識過甄家這十幾年來的跌宕起伏。
甄家二房是個人物的地方,甄家這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可以說都根源於二房。
當年的甄二老爺就是極了得的人物,可惜就是死得太早了些。
到了甄三姑娘,雖是個姑娘,但一貫足智多謀,做事舉重若輕,比精乾男人都要厲害十分。
如今連她都說出這樣的話,隻怕這次甄家真的麻煩了。
甄芳青看到手中的書信,神情疑惑的說道:“金陵錦衣衛五天前發難,四天前搜查甄府,時間可算十分短促。
金陵到神京路途遙遠,即便沿途更換上等快馬,也需五日以上才能傳遞消息。
我想顯叔的急信多半已經送出,但必定還在路上。
沒想到玉章如此神通廣大,人在神京之地,竟能早早得到消息,他既能傳信給我,必定在四天內就已到消息……”
甄芳青想不明白賈琮到底用了什麼辦法,能如此快捷得到消息。
但是,甄家之事凶險已生,她也不想牽連到賈琮,他能及時送來消息,已算極大的情分了。
好在去歲甄世文事發,甄芳青就隱約預料到今日,已早早做了許多準備,家中大批資材都以各種方式,被她暗中轉移……
甄芳青對劉顯家的說道:”劉大娘,你去院裡讓小廝多準備快馬,等我寫好書信,立刻向金陵送出,讓顯叔早做妥當準備。”
……
榮國府,賈琮院。
賈琮送了艾麗回家,便獨自回到伯爵府,將從六芳居帶回的蘇式糕點,讓晴雯、英蓮送到各位姊妹住處。
他在書案的抽屜中,取出那對荔枝凍鎮尺,拿在手中撫摸把玩,心中思緒翻湧。
方才他剛一回府,就立刻寫了一份急信,讓江流快馬送到城東皇陵,他目前能做的也隻能這樣了。
神京金陵遠隔千裡,甄芳青又是鞭長莫及,希望她身邊那位管事劉顯,能夠在金陵做一些有效的應對。
他又思索片刻,終於還是拿起紙筆,另外寫了一份書信。
然後重新出了府邸,再次去了艾麗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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