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臨眼前的神光緩緩的消散，他也回過神來。
環顧四周，發現這似乎是一處古戰場一般的地方，處處都帶著斑駁的，被種種法術摧殘出來的痕跡。
而且……
薑臨抽了抽鼻子，聞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妖魔的味道。
這裡曾發生過一場大戰，其中的一方並非是人族，而是妖族，準確的說，是妖魔。
而且，看這個規模……
薑臨環顧四周，將自己的神識催發到了極限，卻依舊沒有接觸到這個古戰場的邊緣，感知之中，都是那不知道多少年未曾散去的煞氣。
這個人與妖的古戰場規模之大，簡直超乎想象。
真武帝君到底是把我整到了什麼地方？
薑臨收起了神識，這也是他敢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肆無忌憚散發神識的原因，這地界，是薑臨通過真武帝君的神像來的。
所以，薑臨一點也不擔心這裡會有什麼鬼東西。
不過，這裡到底是真實存在於三界某處的地方，還是真武大帝用某種神通構建出來的，或者是對過去某個場景的複刻？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對於真武大帝這般的存在來說，做到這一點完全是輕而易舉。
薑臨心裡默默的想著。
“這裡，是三界。”
這時，薑臨的身後響起了一個寬厚溫和的聲音。
薑臨轉身看去。
隻見一位留著黑色胡須的中年男子不知何處站在了薑臨的身後。
男子國字臉，雙目炯炯有神，身穿漆黑武袍，未曾束冠，濃密的黑發很整齊的梳攏在耳後，嘴角帶著一抹和善的微笑。
薑臨見了，連忙後退兩步，整理衣冠，而後肅然下拜。
“下官，北極驅邪院黑律司五品法師，薑玄應，見過真武帝君尊駕！”
前文就說過，在某種意義上，真武大帝算是黑律法師們的上司，或者說北極一係那些負責抽刀開片的一批武官，都算是這位大帝的手下。
若北極一係朝見帝君，左起武列第一尊，便是真武大帝。
其後，才是威劍神王，四目老翁等武將大神，黑律法師也在其中。
所以薑臨才自稱為下官。
“嗯。”
真武大帝微笑著點點頭，態度和善而寬厚，一點也看不出這是一尊三界頂尖的殺伐大神。
“老夫與你師尊也算有舊，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大約是打出來的交情。”
真武大帝笑著說道：“便倚老賣老，厚顏喚你一聲玄應，你也不必太過拘謹。”
“不敢不敢。”
薑臨連忙躬身行禮，說道：“薑臨見過師相。”
這個稱呼，乃是從真武大帝在北極一係的地位而來，師相者，帝皇之輔也。
而北極四聖，都算在其列。
“好。”
真武大帝微笑著應下，指了指四周，問道：“玄應，你來看。”
薑臨依言順著真武大帝的意思環顧四周，耳邊響起了真武大帝的聲音。
“你看到了什麼？”
聞言，薑臨不由得眨眨眼，說道：“請恕弟子愚鈍，這裡，似乎就是一個古戰場，弟子並未看出什麼深意。”
薑臨實話實說，一點也不覺得丟人，在真武大帝這般的大神兼長輩麵前，說謊或者遮掩沒有任何的意義，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沒看出來就是沒看出來。
“不錯。”
真武大帝卻很滿意薑臨的回答，緩緩的踱步，俯身撿起一根黑漆漆的棒子。
這棒子布滿了碳化的斑駁，依稀可見，這似乎是半截長矛，但那矛尖卻已經鏽跡斑斑。
“這裡，就是一個戰場，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隻有血與火，生與死，這三界雖大，但再也沒有比這裡更單純更真實的所在。”
真武大帝檢示著手裡的半截長矛，突然說道：“檀道兵，北極黑煞大將軍麾下第八團鐵軍營先鋒旗手，所部身陷敵陣，五千妖兵圍攻三百二十八人，旌旗七日不倒。”
“待援軍到時，儘滅妖兵，刑道兵扛旗持矛，殺氣騰騰，其人卻不動，探其氣息，已死三日有餘。”
“後算功，斬妖兵五百三十八頭，軍功三轉。”
真武大帝如數家珍一般的說著，將手中的半截長矛小心的放回了原來的位置，道：“這半截長矛之上，本來該有一頭妖魔的腦袋，但現在，那腦袋想必已經腐朽化灰了。”
說罷，他看向了薑臨，輕聲道：“此處殺伐戰場，我天兵所屬，死一萬七千又二百零八人，每一人，老夫都記得他們的名字。”
薑臨認真的傾聽著，雖然心裡有疑惑，但還是認真的記住了真武帝君的每一句話。
真武帝君看著薑臨的模樣，突然笑道：“莫要太嚴肅，老夫不過是想要說說話。”
“你在這裡看出了什麼？”
真武帝君問道，與上一個問題大差不差。
薑臨聞言，輕聲道：“您的一個傷心地。”
真武帝君深深地看了一眼薑臨，久久不言。
話說到這裡，已經很明白了，當初真武帝君奉玉皇敕命，威震北方，剪伐妖邪。
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就是發生在這裡。
或者說，這裡隻是其中一處罷了。
也正是在此戰之後，真武大帝名聲大噪，功勳照耀淩霄，按理來說，該是其一生最驕傲之所在才對。
但薑臨卻說，這是真武大帝的一個傷心地。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位大帝的功勳，又怎麼可能沒有白骨鋪路？
這個三界，說到底依舊是拳頭大的說話。
但，這一場功勳的背後，真武大帝威震北方的背後，卻是無數天兵天將的屍骸，當然，更多無數倍的是那些妖魔邪祟的累累血骨。
沒有一位將軍是不愛兵的，不愛兵的將軍，也絕不會造就曠世功勳。
但，愛兵如子和用兵如麻，並不衝突。
所以薑臨才說，這裡是真武大帝的傷心處，而非是他的功勳場。
“方才我說的那人，是一個天人。”
真武大帝說著，看向了薑臨，突然問道：“你討厭天人？”
薑臨微微搖頭，道：“弟子尊敬所有真正做事情的人，不管是天人，或者其他。”
言外之意則是，不乾正事就知道勾心鬥角的那些混蛋玩意，不管是天人係還是飛升係，都是狗東西。
真武大帝並不意外，或者說，整個北極一係的大神，基本都是和薑臨一樣的想法。
隻要能做事，認真的做實事，誰管你是天人還是人間之人？
“可是玄應。”
真武大帝輕聲道：“你到現在所做的一切，雖然根子上是針對天人係那些蠹蟲們的反擊，但，你也在實際上幫助了飛升係的蠹蟲。”
薑臨沉默，微微點頭。
這一點他很清楚。
天人係和飛升係鬥的如火如荼，而直到現在為止，隻看薑臨這邊的話，反而是黑律司為首的一批想要做實事的人，在和天人係火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