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覺得,大明朝的天原來也可以不是張居正,而是小皇帝朱翊鈞。
……
約一個時辰後。
《謝恩疏》經由通政司書吏傳抄,出現在各個衙門中。
官員們都是聰明人。
自然明白此疏在此時公示外加衍聖公受賞,意味著什麼。
有官員迅速上奏懇請廢除《給驛條例》或減輕條例的懲罰力度。
既然此乃皇帝心意。
他們自然要積極擁護,擁護晚了,容易被稱作跟風媚上。
一些官員則保持沉默。
支持張居正的官員也都沒有言語。
因為他們不知當下的張居正是如何想的。
萬一張首輔也選擇妥協,他們卻莽撞上諫,那就糟糕了。
在很多官員眼裡:任何一條新政策略,都沒有好壞對錯,最有話語權那位說是好的就是好的,說是對的就是對的,他們閉眼跟著走即可。
站好隊,跟對人,才是仕途順暢的關鍵。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
翰林院,檢討廳。
沈念看到這篇《謝恩疏》後,越來越生氣。
心中喃喃道:嘴裡全是道德,心裡全是買賣,隻顧私利,而無公心,算什麼聖人之後!
唰!
沈念提筆蘸墨,準備力挺張居正,撰寫他入仕以來的第一道彈劾奏疏。
麵對幾乎一邊倒的廢棄《給驛條例》的聲音,外加小皇帝點頭,常朝公議決定的事情。
沈念自然不能稱常朝公議有錯,小皇帝有錯。
他若這樣寫奏疏,槍掃一大片,受傷的反而是自己。
當下,有一個軟柿子可以捏。
那就是衍聖公孔聖賢。
對方以公謀私,道貌岸然,表裡不一,又當又立。
沈念彈劾他,有理有據,且可將此事鬨大,讓朝堂聽到他的聲音。
隨即,沈念又放下了毛筆。
他準備先將海青天那篇批龍鱗的《治安疏》默背一遍,為自己的文章增加一些殺氣。
……
在沈念奮筆疾書之時,張居正醒了。
昨晚。
他怒氣衝衝地在書房撰寫辭呈,寫到一半,覺得自己過於莽撞,便停了筆。
為了大明江山,為了天下黎民,受點委屈又何妨!
張居正是一個做事特彆嚴謹的人,向來先思後行。
他很少衝動,很少感性做事。
他一直都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做的事情值不值得。
比如《給驛條例》,張居正在數年前便在心中打草稿了。
他決定明日一大早進宮與小萬曆再講一講利弊。
哪曾想。
他後半夜又發高燒,病情加重,一覺睡到了午後。
他醒來後。
很快就聽說了《謝恩疏》傳抄公示、衍聖公受賞,以及多名官員上奏懇請廢除《給驛條例》的消息。
張居正何等聰明,一下子便明白了小皇帝的想法。
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張居正,頓時有了火氣。
小皇帝是擺明與他對著乾了。
若此條例都不能施行。
那他心中那些還在醞釀,更將使得無數權貴暴跳如雷的新政策略,必將更難施行。
他絕不能妥協。
當即,張居正拖著病體,連胡須都顧不得梳理,便奔向了書房。
這道辭呈,他寫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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