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謝淵大喝出聲,周圍的宗師都如夢初醒。
看著場中的兩人變成了三人,長老們心裡都打翻了五味瓶。
縱是如何老成持重,或是如何心深如海,此時他們的臉上都控製不住表情。
震驚,訝異,茫然,古怪,還有想笑又笑不出來的,比如謝聞。
謝聞看著勢在必得的老對頭甚至得親自下場,臉上瞬間浮起好笑的神情。
但是他旋即想到是謝淵獲勝,瞬間又笑不出來了,麵色漸漸變得和其他長老一般古怪。
謝淵,真的勝了?
以氣血三變的境界,勝過通了天地之橋的宗師?
不可思議。
哪怕眾長老都是目擊者,此時也仍覺難以置信。
沒人嘲笑謝硯,他的表現對得起自己的身份實力。
實在是謝淵的表現,超出眾人的預料,甚至超出他們的想象。
剛剛他們還覺得兩人能夠有來有回這麼久,雖然最終還是謝硯統治了局勢,初具宗師戰力的謝淵已經足以昂首踏出演武場。
結果峰回路轉,他暗伏的殺招一出,瞬間扭轉局勢,一斧定音!
不隻是勝,若不是謝誌出手,甚至謝硯有當場被斬殺的風險!
不是偷襲不是暗殺——哪怕是這樣也足以讓人震驚,然而謝淵是以蛻變境之身,正麵交戰,麵對狀態完好、使出全力的宗師,差點斬殺!
長老們不細想還好,越想這過程越是震驚,此時甚至像些普通族人一般喧嘩起來:
“怎麼會這樣?”
“他那斧技是什麼來路?”
“好奇異的秘法,縱然老夫在場邊旁觀,也難以捕捉其蹤!”
長老們連聲發問,卻也沒有想從周圍的人口中得個答案,隻是不如此不足以宣泄心中的震顫。
謝硯可不是野路子宗師,他也是謝氏的驕傲,哪怕功力稍淺,卻絕不是普通宗師可以比擬,竟然敗在了謝淵手上!
謝誌背著雙手,臉色沉凝。
這個謝淵的實力,已到了這種地步?
他的這斧法……謝誌捏了捏手指,心中遠不如臉上那般淡定。
他可是早早就通了天地雙橋,修為無比深湛的宗師。
他和謝硯這等剛入宗師的高手之間的差距,甚至還大於謝硯和三變境的差距。
然而,即使對他這等級彆的頂尖宗師來說,這一招也讓人側目。
謝硯則始終有些恍惚,沒想明白自己怎麼輸的。
自己明明有辦法對付他的秘法,卻在實力占優的情況下屢屢錯判。
最後的一念之差,更是勝負手、生死著。
他的攻擊許多次都擦中了謝淵,按理說防禦力再強的蛻變境也早該失去戰力,怎麼會一臉平常、生龍活虎?
重創不了謝淵,又在謝淵的秘法下吃癟,而謝淵的殺招甚至能威脅他的性命……
這樣看起來,輸似乎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若雙方是這樣的表現,說出去也不讓人意外。
好像很合理。
但惟一不合理的,是謝淵和他的修為差距。
這是一名蛻變境和宗師之間的戰鬥。
有來有回,有優有劣,硬碰硬之後。
蛻變境勝過了宗師。
原來他是真的有底氣,有實力……
他沒有立地成為宗師,然而卻比突破宗師更讓人覺得可怕。
甚至哪怕謝淵一直隱藏實力,現在就已經是宗師了,還讓他好受一點。
回想起溪水議事廳裡的對話,謝硯神情無比複雜。
他看著表情暢快、豪氣衝天的謝淵,忽然發覺往日族內頗多讚譽、前途無量、堪稱明日之星的自己,此時卻成了陪襯。
站在謝淵對麵落敗的自己,就像無數次被自己擊敗的對手一樣黯淡無光。
謝淵感覺一場大戰結束,就如同練功流汗後吹著徐徐微風,白雲飄過帶來涼蔭,胸中無比舒爽。
將迄今為止的所有手段所有實力全部使出,戰至酣暢,不論結果如何,這都是一場足以讓他喊聲“痛快”的戰鬥。
特彆是,對手是一名宗師;
更特彆的是,自己取得了完勝。
原來自己,真的已經能夠戰宗師而勝之!
勁力奔騰如巨浪滔天、內息不絕沒有儘頭的大金河功;
堅不可摧足以讓宗師頭疼的不滅金鐘罩;
被用的機巧百變、出神入化的莫測秘術;
還有對宗師也能夠一斧定音的破千軍。
這些才是他的全部實力,哪怕對姬軒時謝淵也因為擔憂追兵而沒有完全展現過。
將實力發揮到極致,謝淵已足以斬殺宗師。
隻不過沒有打過之前,謝淵畢竟不能確定。
他隻覺得憑自己如今實力,可以和宗師叫板。
那便足夠了,直接開打。
再不濟也能打出個氣勢來,讓這些就知道算計的老家夥們知道,自己不是可以隨意搓圓捏扁的。
結果沒想到,謝硯比自己想象的要不禁打一點,還要長輩來救!
什麼下死手,蛻變境麵對宗師,難道還想自己留手?
謝淵心中的鬱結之氣都隨著最後兩斧全部斬出,全身通透,一時豪邁。
望著如護崽母雞一般將謝硯小心護在身後的謝誌,還有站在謝誌身後顯得柔弱的謝硯,想起他們在議事廳的發難,謝淵愈發快意。他指著謝誌大笑道:
“怎麼,要我讓硯長老一隻手再打嗎?”
謝誌和謝硯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眾目睽睽之下,他們自然知道以兩者的實力差距,謝硯都有恃強淩弱之嫌,謝淵再說這種話是赤裸裸的諷刺。
不過謝誌還是沉聲道:
“族內切磋,從來忌諱下死手、動殺招,除非一開始說好,有長輩照看,免得生死傷出來。你一開始又不說,貿然出手……”
“刀劍無眼,真遇到敵人,可沒人管你是謝氏的長老還是誰。誌長老這話,像是沒出過遠門一般,難道商人之見,真是如此短淺?”
謝淵直接打斷了謝誌,哂笑道。
他的前半句話,正是謝硯的原句所改來。
謝誌臉色微變,冷聲道:
“謝淵,你彆太過分了。”
“過分?”
謝淵看著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後望向謝硯:
“硯長老,之前你自己說了什麼,可還記得?”
謝硯不知謝淵指的是哪一句,一時沉默。
“怎麼不說話了?之前硯長老挺健談的,不是麼?”
謝淵可不慣著他,嗬嗬笑道。
謝硯一咬牙,道:
“家主指的是什麼?若是彈劾你,我還是一樣的觀點,謝家如今模樣……”
“嗬嗬,我知道你們嘴硬,所以我隻問你記不記得你自己的話。”
謝淵慢悠悠道:
“你說過若我是宗師,你會怎樣來著?”
謝硯白淨俊朗的麵容肉眼可見的脹紅起來,閉口不語。
“說話!”
謝淵陡然豎眉大喝:
“陳郡謝氏的長老,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敢承認麼!”
他突然聲震整個演武場,讓場邊低聲交談的長老們都一個激靈,下意識止住了聲息。
謝硯渾身一震,臉皮漲紅,咬牙道:
“我是說過若你是宗師,我對你當家主再無二話,但你也不是宗師……”
他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小,自己也知道毫無說服力。
是啊,謝淵還不是宗師。
然而正是這一點,最讓人不敢細細思量。
還不是宗師便是這般實力,那若……是了呢?
看到謝淵今日展現的實力,沒人會覺得“區區”宗師門檻能難得住他,甚至沒人覺得還用等多久。
謝淵嚴肅的臉頓時轉鬆,笑眯眯的,聲音變得輕柔:
“那硯長老就記住了,以後我發話,你隻有讚同的資格。”
謝硯本就七情上麵的臉上,瞬間一片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然而剛剛敗在謝淵手中,甚至要長輩出手相救,又是自己有言在先,他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最年輕的謝氏長老從未受過這種屈辱,然而正如謝淵所說,他沒有資格拒絕。
謝誌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謝淵卻再也沒看他一眼,隻是施施然提起長槍拿著巨斧,往場邊走去。
在經過場邊觀戰的諸位宗師長老時,謝淵自顧自的走著,任旁邊十餘道目光默默注視,追隨著他的身影。
突然,一名宗師沉聲道:
“家主,若要召集長老護衛天雲圃,我願意出戰。”
謝淵扭頭看去,見其人眉濃臉闊,膀大腰圓,英武不凡,正是家族中實力排名前列的宗師長老謝挺,亦是一直沒有明顯表明立場的中立派長老。
現在族內能動的高階宗師,就謝聞、謝誌與謝挺三人。
謝淵看著謝挺,微笑道:
“好,等計劃妥當,我會請您出手的。”
謝挺身後幾名中立的宗師都微微點頭,中立派雖然不是一個團體,但謝挺作為其中最強者,他的意見和態度自會對其他人產生極大的影響。
更不用說謝淵自己這一戰,已經在長老們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大大影響著他們的判斷和態度。
謝淵掃了一眼旁邊靜立的謝聞,見這位大腹便便的藥房長老麵色平靜,目光深邃,便轉回了頭,自己離去。
眾長老注視著謝淵的背影,雖然見他仍是孤身一人,卻再沒有他勢單力孤的感覺。
至少他的實力,或許還單薄,卻一點也不弱。
既然當年謝奕可以憑剛入宗師坐上家主之位,那現在的謝淵,也當以宗師看待,再無法用這一借口來反對他。
“他都還不到宗師。”
有長老低聲歎道。
另外有人搖頭:
“他甚至還不到二十。”
謝淵翻了年才及冠,眾人都清楚。
長老們麵麵相覷,哪怕是謝誌和謝聞一脈的,都默然不語。
便連謝聞,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真的勝過了謝硯?”
“不是,你勝了謝硯?”
家主大宅——或者說謝奕的宅院裡。
崔萍君和謝靈韻瞪大了眼睛,同時發問。
謝淵這下看得分明,兩人的確是母女,表情如出一轍。
他點了點頭:
“自不可能用這個騙人。”
“可是,謝硯是宗師啊?”
謝靈韻仍然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臉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