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吧。”
謝玨請蘇淩誠坐下,但這位書生卻再也不敢坐了。
來的時候便見著這位年輕男子是個身份貴重的,卻不知貴重到如此地步。
太子殿下主掌今科春闈,那可是一句話便能決定一個考生的生死的,自己的身家性命的前途都捏在對方手裡,蘇淩誠很後悔方才沒有好好說話。
“泄題一事孤已經解決了,你不用緊張。”
蘇淩誠低頭道:“是。”
“可有在京城安家?”謝玨問他。
“讀書淒苦,草民連自己都難以養活,不敢娶親安家。”
謝玨態度仍舊謙和:“孤可以為你解決後顧之憂,你可願意?”
蘇淩誠自然知道這位太子話中有話,遂答道:“願聞其詳。”
“你屢試不中,既有運氣問題,也有學業上的問題。孤出自青鬆書院蘆老師門下,你若有需要,孤可以為你解答疑惑,但孤很忙,通常時間不多。”
蘇淩誠愣了愣道:“殿下想讓草民跟隨您的左右?”
謝玨讚道:“聰明。”
“你既然能命中試題,想必對朝局時事有一番研究,在官場之中,才學可以慢慢彌補,但敏銳的政治嗅覺,可不是誰天生都有的,孤賞識你。”
蘇淩誠心臟驚悸到差點驟停,在原地愣了半晌方才恢複呼吸。
自己已經三十一歲了,十六歲就中了江遂解元,來京城紮根科考整整十五年,房子是租來的,飯也是混來的,家中老母每逢來信都在罵他不孝子,這麼大的人了連媳婦都不娶一個,催他回去繼承家裡的田地。
文人性格孤傲,蘇淩誠一直認為自己有大才,想要通過讀書步入官場,可一考就是十五年,連殿試的門檻都沒有踏進去過,這其中的心酸,無人能懂。
他本來是打算,如若這次會試再次落榜,便老老實實收拾行李回老家種地去。
可殊不知,前十五年的沉寂,都是在為他日的噴薄積聚力量,大淵朝的太子殿下,竟然來到書齋之中,說看好他。
蘇淩誠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過有人讚揚自己讀書的事情了,這十五年的心酸,終於看到了頭,一個大男人,不禁在此刻潸然淚下。
“你可願意?”謝玨又端起茶盞品茶,問他。
“能做殿下的入幕之賓,草民三生有幸。”蘇淩誠在謝玨腳下跪下。
謝玨道:“你眼前還沒有聲望和經驗,就先從太子詹事府一名主簿做起,掌文書檔案,官職從七品,如何?”
蘇淩誠心中溢出驚喜的光彩,科舉殿試的探花郎授官時也才正七品,他在京城沉浮十五年,被太子相請入了東宮,這可是他一個來自小縣城、一個貧民之家出身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蘇淩誠覺得這輩子的好運氣都用在見到太子的那一刻了,但文人心中的那份執著執著仍舊支撐著他心中的那團火苗,不屈的意誌頻頻激勵著他,思忖之下,還是說道:
“草民不願。”
“大膽!”就連身後的徐江也聽不下去了:“你得殿下相邀請入駐東宮,已是尋常人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你竟然不願?”
謝玨抬手示意徐江停下,道:“你可否告訴孤,是什麼原因?”
蘇淩誠仍舊跪著,行為舉止流露出品性高潔,又獨來獨往的孤傲氣息。
“草民謝殿下青眼,感激不儘。但中進士是草民多年的心願,也是家中老母的心願,如若草民就此糊裡糊塗做了官,雖然能夠光耀鄉裡,但有違讀書人俯仰無愧於天地的初衷。所以草民想等到成績出來之後再做打算,請殿下饒恕草民不堪大任,有眼無珠之罪。”
徐江算是徹底了解到了文人的酸腐。
謝玨卻說:“讀書的目的本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先生境界宏遠,今科必能登第。”
蘇淩誠叩首:“草民謝殿下寬宏,他日無論中與不中,必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謝玨走後,宏興書齋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掌櫃的多番追問,蘇淩誠仍舊不肯告知這位貴人的身份。
掌櫃的無奈,遂放棄了。
剛剛考試過,許多考生是不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拿起書本溫書的,書齋之中三三兩兩聚著還未中鄉試的幾個文人,幾人低頭討論著:
“學屆傳聞關於宏興書齋泄題一事,你們聽說了沒?如今結果如何?”
“太陽照常升起,書齋不也照常營業?興許泄題一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不是。”有位學子說道:“我方才從東市過來,聽聞禦史台在布告榜上張貼了太子親自寫下的手書,還有翰林院的大學士劉大人也出來解釋了,這次考試的命題都是封閉的,學生們考完試幾個時辰後,才被放出來的。所以試題不可能泄露。”
“竟有這等事?這個劉大人,可是前段時間寫出千古絕句的那位大儒劉仲乾?”
“就是他!”幾人低聲說道:“出了那麼多本書,還當了幾十年的大學士,他在京城文人當中的地位,不亞於青鬆書院的蘆先生,他若如此澄清,必不會騙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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