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俊剛、王廷英拿著王鬆芳送來的通知,找到了正在列堂礦裝煤的王滿倉。王滿倉看了看蓋著大紅印章的通知,笑了,說道:“王來賓也學會敲詐勒索了,也太異想天開了些,他給彆的生產隊送了嗎?”
孫俊剛和王廷英搖了搖頭,王滿倉笑了,說道:“看來,他是見不得彆人日子稍稍好過一點啊。你們回去告訴他,運輸隊,是鄉辦副業,要收錢,讓他們找羅子七去。供應蔬菜,是和達摩嶺煤礦、隗鎮供銷社簽訂有采購合同的,想要錢,也得三家商量好了才行。就這樣搪塞他們、拖延他們,如果他們想開了,不要了,也就拉倒,否則,我們就和他對簿公堂。豐子臣在裡麵還沒有出來呢,他要是想進去見他,我們也沒有辦法,這個王來賓,也太自私自利了些。”
“聽黃青龍說,他們正在整理我們的材料,矛頭是直接指向你和你身後的所謂‘後台’,主要是說,我們見錢眼開,一切圍繞著錢轉,破壞集體勞動,破壞平均分配方案,使得一些人暴富,還質問我們,這樣乾,到底還是不是社會主義?我想,你還是防著點好,聽說,周振傑、閻國慶他們,已經和王來賓混到一塊了,他們對王來賓的提法,很感興趣。”孫俊剛不無擔憂地說:“另外,編排你和陸婷表嬸那事的,不是宋鄭馮,也不是豐子澤,而是他王來賓和那個董美麗,最早在達摩嶺傳出這個版本的,就是一隊的幾個袖子(婦女),她們沒有鄭鳳蘭說得如此花哨,但大致內容是一致的,金蓮嫂問得很詳實。”
王來賓笑了,說道:“謠言這東西,象雪球,越滾越大,不滾,自己就化了,不去說它,時間長了,自然就成了風,不會有人相信的。這種事,我總不會把人家陸婷母女喊到寨子裡,證明一下清白吧,到時候,反而不清白了。”王滿倉充滿自信地笑著,又接著說道:“他這樣告,最好,你們沒有看報紙嗎?中央的那個大首長咋說的,按勞分配,我們沒有錯吧,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我們沒有錯吧。我們沒有錯,還怕什麼?”
兩個人得到王滿倉的指點後,高高興興地走了。王滿倉卻並不安生。這個運輸隊,天天打著公社開辦副業的旗號,可是連個證件還沒有呢,眼看著羅子七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是在強撐著工作,而隗鎮公社黨委那幾個人,有羅子七在,他們還能跟自己客客氣氣地說上兩句話,一旦羅子七倒下了,或者調走了,他們立馬會翻臉的,這種人,多數是那種翻臉比穿褲子都快的人,是必須要提防的。不行,必須在羅子七離開隗鎮之前,把運輸隊和麵粉廠的事,給落實了,拉煤、重要,跑關係、同樣重要。
王滿倉想著心事,手中的鐵鍁也就慢了些。幸好今天搭班的是王滿林,王滿倉停下手中的活計,對王滿林說道:“六,我咋想,三叔和俊剛來說那幾件事,我們會有麻煩,我得進城一趟,找幾個朋友商量商量咋辦?這一趟煤,你們幾個去送吧,北旺在化工廠,不會有太多事,晚上你們就住在那兒,我辦完事後,去找你們。”
王滿林答應著,說道:“四哥,找個地方洗一下,換身衣裳吧。”王滿倉看了自己一下,也笑了起來,他本來是想到中醫院那個鍋爐房,找一下那個燒鍋爐的師傅鄭冠挺,在那兒洗一下算了。哥倆正說話間,那個正在撿拾煤核的、叫雲晨的老女人笑了,說道:“大兄弟,要是不嫌棄的話,到俺家去洗洗吧。”說完,對那個年輕的女人說道:“蘭子,去,領著你叔回家,洗一洗,換一身衣裳,身上這身,你給你叔洗了,明天過來好換。”
王滿倉聽了,感謝一番,從綁在車床子下的一個布袋裡掏出一身乾淨衣裳來,隨著那個叫蘭子的年輕女人,向煤礦後麵走去。自從那次鬨出尷尬的借衣事件後,王滿倉也學會帶一身乾淨衣服出門了。
那個叫蘭子的年輕女人,是個極愛笑,卻很少說話的女人,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是極甜的,個頭高高的,走路有點閃動的感覺,尤其是走得快了,頭上的馬尾辮子便跟著左右晃動起來,極有規律,王滿倉幾乎是在蘭子馬尾辮的晃動中,走到她家的。
沒想到,蘭子的家,就在列堂煤礦內,辦公樓後麵,一個獨立的小院子,牆上爬滿了牽牛花,開得正旺盛,院子門口,種的是月季,一朵朵開放著,如同一個個銀盤子、金盤子,院子裡種上了幾樣青菜,泛出淡淡的香味兒。蘭子這才回頭看了跟著自己一路的王滿倉一眼,幾分羞澀地說道:“叔,就這兒了,自來水,挺方便的。”說話間,指了指牆角的一處小棚子。
王滿倉感激地點了點頭,推開門,進去了,並不是衛生間,也不是雜物棚子,而是一個獨立的洗澡間,自來水龍頭上,居然還講究地接上了花灑。王滿倉回身鎖上了門,這才脫下身上那身帶著煤灰、汗臭的衣裳來,小心翼翼地把乾淨衣裳掛在高處,這才打開花灑,衝洗起來。
王滿倉沒有想到,這家人雖然窮,但卻很講究,香皂、毛巾擺放得規規矩矩的,居然還有一筒海鷗洗頭膏,王滿倉取出一點,輕輕地塗抹在自己頭發上,還真香,涼涼的感覺,真舒服,王滿倉愜意地衝洗著。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蘭子的聲音,說道:“叔,臟衣服就放到台子下麵的桶裡吧,我晚上回來給你洗,大毛巾也在台子下麵,你自己拿了,隻管用,都是剛洗過的。”王滿倉“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同時,也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這地兒,孤男寡女的,還是快點離開的好。
等到王滿倉洗好出來時,卻不見了蘭子。他喊叫了兩聲,也沒有人答應,隻聽到上屋裡有人在活動,還泛出一股濃烈的臭味來。王滿倉好奇地走進了正屋,原來,蘭子正在裡間,給一個癱瘓在床的男人收拾著,那男人拉在床上了。蘭子極度輕柔給地給他擦拭著,嘴裡還不住地說:“正好我回來了,要是等到晚上,你還不知道會弄成啥樣呢?霖,這幾天你的飯量真大,娘說,咱遇見好人了,娘和蘭子又能掙錢給你買好吃的了,霖,你就吃吧,一定要吃飽了,不怕,蘭子給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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