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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自是春江秋月明(十一)(1 / 1)

大梁學宮的春陽裹著脂粉氣,曬得人骨頭縫都發酥。我枕著翻卷的《論語》打盹,發間還沾著南瘴之地帶來的潮濕黴味。忽有陰影壓下來,帶著皂角與書卷的清苦氣。

"徐榮!"溫北君的戒尺敲在案頭,震得我案上那隻缺角的粗瓷硯台嗡嗡作響。"《鄭伯克段於鄢》,背來。"

我揉著惺忪睡眼抬頭,窗欞外飄進幾聲嗤笑。是河東柳家的小公子,正撚著玉扳指衝我擠眉弄眼。他們總愛盯著我洗得發白的青布襴衫,笑我說話帶著瘴氣裡泡出來的黏膩口音,笑徐家兒郎連張三石弓都拉不開。

"不...不會。"我盯著自己細瘦手腕上暴起的青筋,那是幼時在瘴林裡攀藤磨出的舊痕。

戒尺懸在半空遲遲未落。溫北君忽然俯身,拎起我後領往校場走。他袖口的沉水香混著我領口的草藥味,在風裡纏成一股怪味。校場上那柄長弓比我還高,牛角弓梢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拉滿。"他的掌心裹住我的,帶著常年握刀的厚繭。南瘴的毒蟲沒啃垮我的筋骨,此刻卻在他掌下簌簌發抖。"讓那群捧著《考工記》算弓力的廢物看看,什麼叫血脈裡的準頭。"

箭矢破空時,我聽見柳家公子的玉扳指掉在青磚上的脆響。

我清晰的感覺到他們對我的恐懼,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是一種對力量的恐懼。隻不過不是完全對我,是對握著我的手的那個男人,惡鬼,溫北君。

我突然對這力量感覺到向往,我生平第一次渴望力量,我開始厭惡這弱不禁風的屍體,希冀著有朝一日能有那個惡鬼一樣的力量。

景初五年冬,北境的寒風裹著沙礫,割得人臉生疼。燕國人的狼牙箭擦過我臉頰時,我才發現自己抖得像南瘴雨季裡的病秧子。箭羽上的腥膻氣,比故鄉最深的泥沼還要難聞。

"怕了?"溫北君的白袍染了血,在漫天風雪裡像朵綻開的紅梅,他卻還在笑,"記住這癢絲絲的怕死感,比任何兵書都管用。"

他忽然攥著我手腕往前送,長槍刺穿燕人咽喉的瞬間,溫熱的血濺在我手背上。那觸感像極了幼時母親給我敷的草藥汁,隻是燙得灼心。

"殺人就是這樣。"他鬆開手,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指尖還在扣著槍纓,"我知道南瘴的規矩,毒藤纏上來,要麼斬斷它,要麼被它絞碎。記住了,這就是殺人,和殺回紇那群蠻子不一樣,這是殺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秦人。"

回營後我抱著營柱吐了半夜,酸水燒得喉嚨發疼。帳外傳來他與衛子歇的笑談,衛子歇那把總是擦得鋥亮的佩劍當啷撞在帳杆上:"徐榮啊...吐得比當年的我還凶,是塊能淬出火的料子..."

我撐著身子想去反駁,可是實在是做不到。我實在是太惡心了,我不知道這兩個人為什麼能淡定自若的聊天。尤其是溫北君,我能看見溫北君手上的血都沒有擦乾,就順著他的酒壺喝了下去。

"殺絕將軍?"我摔了酒盞,陶片割破掌心,血珠滾進酒漬裡。"哪個混帳起的名號!"

衛子歇正在批軍報,聞言朱筆在"北狄異動"四字上頓出個墨點。他案頭的青瓷筆洗裡,浸著我前日送的南瘴蓮子,此刻正浮在水麵打轉。

"不好麼?"他拈起蓮子拋給我,"上月你在野狼穀堵著北狄三千先鋒,斬得他們連收屍的膽子都沒了。現在他們帳裡哭娃娃,一提徐榮兩個字就能止啼。"

我攥著那枚蓮子,冰涼的瓷麵映出張陌生的臉——顴骨凸起,眼窩陷著青黑,左眉上那道箭疤像條蜈蚣。不知何時,那個在學宮總縮著肩膀的南瘴少年,已成了人人不敢直視的修羅。

"子歇啊..."我嗓子裡像卡著瘴氣裡的枯葉,"你忘了當年先生教我射箭時,柳家公子說我是..."

"說你是瘴氣裡鑽出來的野猴子?"他忽然擲來一卷竹簡,展開時簌簌作響。是我去年在軍帳裡寫的《從軍行》,末句"血浸寒沙骨作山"被他用朱筆圈了,落款處"徐榮"二字,被他補得筆力遒勁如刀劈。

帳外傳來吳澤操練新兵的呼喝,他總愛用先生教的那套仁術帶兵。可眼下北狄狼子野心,仁術護不住北境的殘雪。

"自己寫的詩,自己擔著。"他低頭續上軍報,"南瘴出來的骨頭,彆比中原的脆。"

承平某年春,我在梅林找到他時,融雪正順著梅枝往下滴,像斷了線的珠子。

"先生!"我單膝砸在泥水裡,南瘴帶來的舊傷在陰雨天裡抽痛,"齊國十萬鐵騎壓境,玉琅子師叔說守不住,前線已在調糧準備後撤!"

溫北君靠著老梅樹,手裡捏著枚白子,棋盤上的黑子擺得歪歪扭扭。陽光透過枝椏,在他蠟黃的臉上投下蛛網似的影子。

"慌什麼。"他咳嗽兩聲,指縫漏出的血珠滴在白子上,"子歇心軟,琅子愛算利弊,而我...我總想著留後路。"

白子落在棋盤天元位時,我忽然看清了——黑子擺的哪是棋局,分明是河毓關的關隘地形圖,西坡那道被視作絕地的裂縫,正對著黑子咽喉。

"記住。"他忽然抓住我手腕,指節硌得我舊傷發疼,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頭,"殺絕之名,不是讓你做修羅。要殺出個讓南瘴的娃能安心讀書,中原的公子敢笑罵的太平來。"

現在我站在城頭,腳下是北狄可汗的屍首,他那枚鑲著紅寶石的狼牙冠滾在雪地裡,像顆被踩爛的野果。血順著長槍往下滴,在雪地上綻開朵朵紅梅,倒比關內梅林的花更豔。

懷裡揣著那局殘棋,最後一枚白子被我嵌在可汗的狼牙項鏈上——那是他當年射穿我臉頰的同款箭簇,如今成了他的催命符。

風裡飄來關內的銅鈴聲,是百姓在重建被燒毀的祠堂。有個總角小兒躲在母親身後,手裡攥著半塊麥餅,怯生生地抬頭看我。他眼裡的恐懼,像極了當年學宮窗欞外,我看柳家公子的眼神。

我摘了染血的頭盔,露出額角那道南瘴毒蟲留下的淺疤。風卷著雪沫子撲在臉上,涼得讓人清醒。

"彆怕。"我衝他笑了笑,聲音裡還帶著南瘴水土養出的黏膩尾音,"以後沒人敢來搶你的餅了。"

長槍拄在地上,震起的雪粒落在手背上,像極了那年先生教我射箭時,落在我手背上的春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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