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最後一名傷兵爬上井口時,左賢王的怒吼突然從山坳外傳來。瑾潼抬頭,看見他正舉著狼牙棒往井裡衝,絡腮胡上沾著的血珠滴在石階上,像串暗紅的珠子。她猛地將阿竹推上井口,自己則拔刀迎了上去,刀背的缺口撞上狼牙棒的尖齒,震得虎口發麻。
“小丫頭片子,敢壞老子的好事!”左賢王的狼牙棒帶著風聲砸下來,瑾潼側身躲過的瞬間,看見他靴筒裡露出半片桃花繡錦——那是二王子母親的遺物,去年在河西驛的屍堆裡見過一模一樣的碎片。
刀光與棒影在狹窄的山坳裡絞成一團。瑾潼的彎刀劃過對方的腰側,卻被皮甲彈開,她突然想起鎮北將軍教過的槍法——遇強則避其鋒,尋其隙。腳尖猛地在井壁一蹬,身體如箭般向後掠去,彎刀順勢劈向狼牙棒的鐵鏈關節。
“哐當”一聲脆響,狼牙棒的鐵球墜落在地。左賢王愣神的瞬間,瑾潼已經欺近身,刀背重重磕在他的後頸。巨人般的身軀轟然倒地時,她看見對方懷裡滾出個香囊,裡麵的桃花種子撒了一地,在晨光裡泛著粉嫩的光。
“姐姐!”阿竹的呼喊從山坳外傳來。瑾潼提著刀衝出去,看見二王子的銀甲衛正與趕來支援的柔然軍隊廝殺,趙將軍帶著礦洞裡的弟兄們從側翼包抄,老李舉著樸刀砍倒兩個敵兵,刀鞘上的“福氣裂”在日光裡亮得耀眼。
混戰中,瑾潼突然看見個熟悉的身影。那個昨夜在礦洞被擒的銀甲衛正舉著短刀,卻不是對著河西軍,而是刺向了一名柔然千夫長。他的銀甲被鮮血浸透,看見瑾潼望過來,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顆缺了角的牙——像極了雲安鎮鐵匠鋪裡,那個總愛偷藏糖塊的學徒。
正午的日頭爬到頭頂時,廝殺聲漸漸平息。左賢王被捆在糧倉的木柱上,看著河西軍士兵們搬運糧草,突然狂笑起來:“你們以為贏了嗎?左賢王的鐵騎已經在路上了,不出三日,這裡所有人都得變成沙地裡的枯骨!”
瑾潼沒理會他的叫囂,她正蹲在山坳裡清點人數。阿竹蹲在她身邊,用小石子在地上畫著正字,少年的指尖沾著草汁,畫到第三十七筆時,突然抬頭問:“姐姐,雲安鎮的弟兄們,是不是也能數到這裡?”
她剛要開口,就看見二王子騎著黑馬從遠處奔來,銀甲上的血漬被日光曬成暗紅。他手裡舉著個信鴿,鴿腿上綁著的布條寫滿了柔然文,看見瑾潼,突然勒住馬韁,聲音裡帶著罕見的顫抖:“我母親的舊部……他們帶著三千騎兵,正在來黑風口的路上。”
“是敵是友?”趙將軍拄著長槍走過來,斷袖下的傷口又滲出血跡。二王子展開布條,指尖劃過其中一行字,突然笑了:“他們說,要為我母親討回公道——當年左賢王不僅奪了她的封地,還偷偷毒殺了她的親衛。”
夕陽西斜時,黑風口的空地上聚起了三撥人馬。河西軍的魏字旗、二王子的桃花旗、還有新趕來的柔然舊部戰旗,在晚風裡並排招展。阿竹抱著從水牢裡救出來的傷兵,聽他們講鎮北將軍當年單槍匹馬闖柔然王帳的故事,少年的眼睛亮得像綴滿星星的夜空。
瑾潼坐在糧倉的草堆上,看著二王子教士兵們用江南的桂花釀馬奶酒。老李正在給傷兵們包紮傷口,阿竹跑前跑後地遞草藥,少年的笑聲混著酒坊的甜香飄過來,讓她突然想起河西驛的秋天,鎮北將軍舉著桂花糕,說“等打完仗,我們就回江南”。
“在想什麼?”二王子遞來一囊酒,桂花的香氣比昨夜更濃。瑾潼仰頭飲下,看見遠處的賀蘭山在暮色裡連成青黛色的線,突然開口:“明年三月,我們來種桃花吧。”
少年的歡呼聲突然從篝火旁炸開。阿竹舉著那半枚虎符,正被士兵們拋向空中,銅鏽斑駁的符牌在夕陽裡劃出金光,像條從沙地裡鑽出來的龍。瑾潼望著那道金光,突然覺得刀背上的十七道缺口,都在晚風裡哼起了江南的小調。
夜色漫上山坡時,瑾潼在糧倉的木柱上刻下第四十一道刻痕。這道比之前的都深,像要刻進黑風口的骨頭裡。她摸出那半把桃花種子,指尖的溫度讓乾癟的種子漸漸舒展,仿佛已經能看見來年春天,賀蘭山腳下漫山遍野的粉,像極了河西驛點心鋪掌櫃臨死前,攥在手裡的那塊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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