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燈,明容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下床穿了鞋,悄悄點了燈籠,一路溜到諸言居。
值夜的丫鬟發現她,明容忙讓人噤聲,把燈籠交給她,自己躡手躡腳進去,到程夫人床邊,見她睡得正香。明容脫了鞋子爬上床,掀開被子一角鑽進去,往程夫人懷裡擠了擠。
程夫人察覺到動靜,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揉了揉,聞到女兒身上的花果香,明容的熏香都是她自個兒在彆寒居搗鼓的,因此獨特,她每每聞著味兒就知道這丫頭在哪兒待過,是偷聽了牆角呢,還是在廚房偷吃了東西。
“怎麼了圓圓?這麼晚了來找阿娘。”程夫人把她抱緊了點,又拽了拽被子,生怕她著涼。
“我睡不著。”明容頭埋在程夫人胸前,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程夫人略低下頭,把下巴擱在明容頭頂,感受女兒軟軟的頭發,黑暗裡隻看見明容的圓腦袋一個模糊的輪廓。“怎麼又睡不著了?”
明容拖長了音調,“嗯”了幾秒,道:“圓圓在想,沈姑父的那個妾室,是不是真的其罪當誅。”
程夫人歎了口氣:“你可後悔今日一定要與我去渠國公府?”
明容搖搖頭:“不後悔,今日不見,往後還是要見的。之前在宮裡,就見了許多手段算計。”
“難為你這麼小,就得學著應付這些了。”程夫人很是心疼,但她知道沒辦法,明容懂得早些,就能少吃點虧。
程夫人:“那個妾室,她從一開始就選錯了路,一步錯,步步錯。你沈姑父當初給過她機會,找個好人家嫁了,可她覬覦國公府富貴,硬要與人做妾,誰知她不僅不感念渠國公恩情,反而還不滿足,非得貪圖不屬於自己的,與沈家二爺合謀陷害主母,分家產。說到底,這都是她自己選來的。自己的心放歪了,怨不得彆人……且不說按律例必須打殺,就是你今日饒了她,此人貪心不足,薄情寡義,難免懷恨在心,日後還要出更大的亂子。”
“明容,我問你,你阿爺如今與沈姑父一同在外征戰,若今日我們沒去,二皇子沒去,你姑姑遭了算計,沈姑父為國捐軀回京後卻見國公府分崩離析,妻兒受難,他合該落得這個下場麼?”
明容低垂眼簾,不說話。
程夫人說道:“明容,你記住,心慈可以,但不能手軟。心慈手軟,在我們這樣的人家是要遭難的。”
“有沒有不死人,兩全其美的法子呢?”明容喃喃道。
“那就要看圓圓以後,有多大的本事了。”
……
一周後,程皓來訪忠勇侯府。
他原在徐照樸麾下,不過因之前調去青海道督辦押送西域各國進貢的馬匹,正好就錯開了,前陣子剛回京城。
程夫人帶著三個孩子在正廳與程皓見禮,程皓帶了幾包郊外草市買的肉脯果乾,讓孩子們分了去。完了程夫人便讓光艫和明容先去量冬衣尺寸,隻留下了光舟。
“穆王?”程夫人端著茶碗,有些疑惑地看著弟弟。
程皓點點頭:“正是,聽聞穆王已到京郊,應該沒幾日就進城了。”
程夫人:“這好好的,穆王怎麼會進京述職。”
程皓:“穆王之前赴蜀地時,其母裕太妃蒙先帝恩德,一同前去的,前些年裕太妃亡故,因蜀地不穩,穆王一直沒有將太妃遺體送回皇陵,現在蜀地局勢安好,連年豐收,穆王便上奏請扶靈回京,順便述職。”
“不對。”
光舟眉頭緊鎖,出聲道。他一向不同於明容,處處探聽,處處在意,不過身為忠勇侯世子,他對於朝政還是有十足的敏感度。
“哪裡不對?”程夫人問。
程皓瞧了一眼光舟,讚許地點點頭,轉向姐姐:“姐姐先前不是來信告知我,圓圓回來說了皇後娘娘與德妃的事情?四皇子才夭折,姐夫與渠國公就遠赴邊疆,因此這其中定有關聯。我估摸四皇子便是德妃失手害死,聖上才決定動手的。”
程夫人:“這我也猜到了,恐怕沒有多久了。我原先也不明白老爺去河西道是何意,可後來突然想起來,太傅的女婿韋建德,正在河西道領兵戍邊,我便大概知道了。”
光舟眉心擰出一條線,盯著麵前的地板,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茶幾上。“阿爺如今在外尚未有消息,太傅應該也察覺到不對,若他隻敢擅權、擾亂朝綱倒也罷了,左不過聖上去其爪牙,尋個由頭讓太傅告老了,可若是,太傅有弑君的野心呢?”
程夫人捂住胸口,她雖看多了史書中弑君的臣子,可作為程家女兒,是做夢都不敢想這種事情的,立時瞪大了眼睛,難以相信。
程夫人:“可如今叔衡已死,就是弑君,太傅也無人能扶上皇位。”
程皓默了一下,說道:“這便是穆王的用處了。穆王與聖上曾經具受過太傅教導,他此番上京,若有異動,一來逼宮,二來,極有可能過繼一子嗣與德妃。”
光舟:“孩兒在宮中讀書,也留意過德妃的動靜,但連幾位皇子,也隻知德妃因傷心過度閉門不出。想來德妃可能已被禁足,太傅就不可能坐以待斃了。”他轉念一想,“此事唯一的疑點是,穆王若已敢逼宮,未必就不敢稱帝,雖難稱名正言順,卻也不得不防,太傅已敢借穆王之手,就必不會敢篡位,否則沒必要拉個親王進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