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1963年5月12日
澳門香港
沈嶽很早便醒了,但他不想起身,離開早飯時間還早。澳門中央監獄的床談不上舒適,但卻平坦乾淨,足夠睡個好覺了。
澳門太小,沒有專門的看守所,重要嫌犯、已判決的犯人和臨時拘押的人都集中在中央監獄,隻不過拘押監區不同,臨時拘押的人員也不用穿囚衣。這間獄室遠離其它監區,有獨立的衛生間,甚至還有一個單人沙發,看來是為重要犯人預備的。一日三餐也有看守專門送來。
剛進來頭幾天,他反複思索推演,到底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導致計劃的全麵崩盤,不僅高棉組凶多吉少,連葡澳當局也為此大動乾戈,他判斷香港站可能也會受牽連。
開始,他把疑點集中在高棉組和澳門站內部。依據在於隻有澳門站的人知道他的確切住址和假身份;而高棉組出事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被共諜滲透了。張沛芝回台時曾經彙報說,高棉組一年多時間已發展到40多人,這種可能性完全存在。可是,澳門站從陳明遠以下並不了解湘江計劃,高棉組根本不知道他沈之嶽已抵達澳門,高棉組與澳門站之間又沒有任何橫向聯係,而香港站隻負責後勤保障並不知曉計劃執行的時間、地點及具體方案。如果各自獨立行事的三地同時出事隻能說明一件事,湘江計劃確實引發了大陸的雷霆之怒,在早已全麵掌握了湘江計劃內容的情況下,選在代表團到達之前進行收網,並督促港澳當局同時采取行動,全麵摧毀計劃的指揮機構、執行機構和保障機構,從而最大限度地保證代表團的安全。
漸漸地他開始懷疑情報局高層泄密的可能,畢竟全麵了解湘江計劃的人屈指可數,而參與具體實施方案製定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由此聯想到,近年來情報局和其他情報部門的派遣情工往往一踏入大陸便如泥牛入海,幾十支空投或海上偷渡的武裝人員也無一成功,他不寒而栗。但他沒有確鑿證據,隻盼著早點回台後再啟動調查。
好在他心裡清楚,澳門並沒有專門的反間諜法案,何況他的所作所為也並非針對港澳,葡澳當局不可能把他怎麼樣,用不了多久就會乖乖把他禮送回台。
他盯著天花板上的一塊黴斑印記,越看越像昨天上午開庭時法官頭上那頂滑稽的假發,不覺得無聲地笑了笑。警方忙乎了幾天,最後卻僅僅以“持偽造證件非法入境”為由在簡易法庭起訴,這聊勝於無的形式無異於告訴他收拾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吧。
他起身梳洗了一番,撐在沙發扶手一口氣做了30個俯臥撐,這是他多年的習慣,能讓頭腦迅速進入興奮狀態。身後的鐵門傳來開門聲,看守推著車送來了早餐,一同進來的還有監獄長。他手裡拿著沈嶽進來那天穿著的那套西裝,看上去經過了乾洗和熨燙,平平展展,乾乾淨淨。
“孫先生,早啊!我來通知您,吃過早餐後,請換好衣服,去法庭聆訊。”
“謝謝獄長,洗熨得這麼平整,我當新郎時都沒穿這麼乾淨。”沈之嶽邊開玩笑,邊接過西服。
“孫先生,你的早餐。”看守遞過餐盤,上麵有一碗粥、兩片麵包、一小碟黃油和一個煎蛋。
獄長在一旁踱著步,說:“孫先生,這幾天休息的還好吧?有什麼需要儘管提出來。”
沈嶽風卷殘雲般吃著早餐,一麵回答:“獄長客氣啦,我很好,這幾天麻煩你啦。”
“孫先生是大人物,把您照顧好是我的責任,隻是讓您受委屈了。吃過飯讓看守幫您刮刮胡子吧。”
沈嶽敏感地意識到獄長話裡告彆的含義。果然,當獄警開著囚車進入法院時,他看見了正從前麵車上下車的兩個部下。
空蕩蕩的法庭上隻坐著那個戴假發的法官,下麵也隻有一個記錄員。法警領他走上被告席,他正用目光向兩個同案的部下打著招呼,隻聽一聲法槌響,那法官徑自起立開始宣讀判詞,先嘰裡咕嚕說了一通葡語,隨後用粵語宣讀“……現在宣判:被告人孫子超、郭智、曾紹祖使用偽造證件非法入境,罪名成立,判決立即驅逐出境!”
出了法庭,監獄的囚車已經不見了,門口停著一輛開道警車和一輛麵包車,兩個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迎上來,自我介紹說是“外交特使”,其中一人沈嶽看著臉熟。當沈嶽與他們握手時,其中一人低聲說道:“沈副座,我是葉局長派來的,專程護送您去香港乘機返台。”
沈嶽低聲問了一句:“特一組的王組長呢?”
“他有澳門身份證,已無罪開釋了。”
沈嶽點點頭,走向麵包車。
站在車門旁穿著便裝的人向前一步說:“我是澳門司法警察署警司陳建華,奉命送諸位出境。你們的私人物品已經放在車上了。”
沈嶽一行人魚貫上了車,陳建華坐在駕駛副座上,回身指了指前排的三個手提袋,“這是你們三位的私人物品,請檢查一下有否遺落,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即刻前往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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