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1966年4月26日
江蘇省大豐縣
第二天一早,朱青林派了一名處裡的偵察員顧海濱,又找了一輛吉普車,先送方梅去常熟。
上海離大豐不算遠,直線距離不到300公裡,但卻沒有直達公路,因而費儘周折。小顧領著方梅坐車先到常熟,再從常熟坐船到揚州,再從揚州換乘汽車到興化,又換坐小船從興化到東台,一路竟走了近兩天。為了方便,兩人都換了便裝。方梅叫苦不迭,直說從北京到上海一千三百多公裡,我才坐了一天一夜,在這裡不到300公裡的路我走了兩天。
好在小顧是個樂天且話多的小夥子,又是緊鄰大豐的東台縣人,熟悉情況,這才使路途不那麼乏味。在東台住了一晚後,他從東台縣公安局借了輛挎鬥摩托和兩件軍大衣,一早便載著方梅直奔大豐的上海農場。
放眼望去,沿途到處是一望無際的蘆葦和泛著白色的鹽堿地,這兩天剛下過雨,雖然已經開春了,蘆葦下仍能看見結著薄薄的冰,太陽一照刺得眼睛發花,從黃海灘塗上吹來的海風略帶鹹味又冰冷刺骨,把坐在車鬥裡裹著軍大衣的方梅凍得夠嗆。
小顧穿著大衣戴著風鏡駕駛著摩托車,顯得挺威風。他小心翼翼地沿著兩排樹中間走,他知道,這是規劃出來的路,但很多地方都還隻是平整了一下,還沒修好,摩托車好幾次都陷進泥潭,方梅還要下來幫著推車,兩人弄得滿身泥水,狼狽不堪。
對於江蘇,方梅曾經去過蘇州和南京,在她印象裡,江蘇原本意味著姑蘇煙雨、白牆黑瓦、烏衣巷口、小橋流水,是個溫柔鄉般的地方,卻不曾想黃海之濱的蘇北竟是這樣滿目蕭然,天寒地凍。
“沒有想到這裡的鹽堿這麼厲害。”她不禁感歎。
“這都是黃海淤積的灘塗,彆看現在是鹽堿地,種上幾十年樹,改良以後都是良田呢。方副處長,你知道嗎,大豐每年為我們國家的陸地麵積增加好幾千畝地呢,是少有的每年縣域麵積都在增大的寶地呢。”小顧挺自豪地說。
“我知道清朝末年張謇在這裡開墾過灘塗。”
“對,張謇在這兒成立了一個大豐實業公司,後來改名時就以此作地名了,全國這麼多縣裡好像隻有大豐是以公司名作為地名的。”
“你懂的還挺多。”方梅挺喜歡這個快樂的小夥子。
“我是東台人嘛!出生在黃海之濱,所以叫顧海濱。方副處長,你知道大豐縣過去叫什麼嗎?”
“叫什麼?”
“叫台北縣。”
“啊台北?”
“是啊,東台以北嘛。因為跟台灣的台北重名,解放後才改叫大豐的。”
方梅不禁啞然失笑,還真是有緣,鬨了半天跑“台北”來了!
……
漸漸地,前麵出現了一些居民區,有一些還是茅草房,那是分散在廣袤灘塗上的幾個分場,路也變得稍微平坦而寬敞,顯然已經進入農場地界,太陽已經偏西了。
小顧扯著嗓子喊到:“看見一座高高的崗樓,就到達場部了。”
場部很寒酸,除了那座高高的崗樓,就是一棟兩層的紅磚樓房和一些平房,四邊用圍牆圍著,即便這樣,已經是周邊最高和最漂亮的建築了。
農場場長是個40多歲的山東人,看過蓋著廣東省公安廳和上海市公安局鮮紅大印的兩本工作證後,他熱情地張羅著讓方梅和小顧先吃點東西。方梅被顛得頭暈腦脹,路上吐了兩回,臉色煞白,什麼都吃不下,直截了當想去現場。
場長忙說,“上海市局給我來電話了,讓我們全力協助你們,我已經把黃非的檔案調出來了,方副處長先看看檔案吧,順便在爐邊烤烤火暖和暖和。”
方梅問:“黃非是什麼時候死的?在哪兒死的?”
場長說:“黃非刑滿後就安置在上明分場6隊上班,住處離場部不遠。4月18號是禮拜一,上班時隊裡的人發現他沒去上班,下午就派人去他的住處看看,他說生病了,肚子疼,隊裡也沒當回事。結果到19號早晨發現他已經死在床上了。”
“黃非的屍體呢?”
“已經拉到鹽城殯儀館了,我們這裡沒有保存條件。”
“死亡原因是什麼?”
“縣公安局的法醫說,應該是晚上睡覺時,突發心肌梗死。”
“應該是?”
“是,屋裡沒有發現打鬥的痕跡,身上也沒有外傷,當時刑警就排除了外力導致死亡的懷疑。法醫說,要做屍體解剖才能確認是不是心臟病發作。”
方梅拿過黃非的檔案卷宗,心裡一涼,隻有薄薄的幾張紙。她翻了翻,除了一張判決書、一張個人登記表和一張釋放證明存根,剩下幾張都是農場的總結、鑒定什麼的。
她抬起頭問:“來農場沒有做體檢嗎?他以前有心臟病史嗎?”
場長搖搖頭:“犯人都是一車拉過來的,也許在監獄拘押期間做過體檢。我們這邊條件差,就場部有個醫務室,也沒什麼設備,有兩個前國民黨軍醫,頂多看個頭痛腦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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