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站崗的甲士是往平山胡臉上貼金了。
哪裡是平山胡與劉淮打起來了?純粹是平山胡在單方麵挨打。
雙方都沒有使兵刃,劉淮與管崇彥兩人壓著平山胡與他的親信共四人打。
原本想要離開的天平軍諸將也紛紛駐足,看起了西洋景。
爭端起因也十分離譜。
劉淮、管崇彥、羅懷言三人在帳外等得無聊,就開始互相扯淡。
而平山胡這廝有龍陽之好,喜歡孌童,見到斯文秀氣的羅懷言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當即就按捺不住,以在帥帳前大聲喧嘩為理由,與劉淮撕扯起來。
劉淮有些莫名其妙,胡亂應了幾句後,發現麵前這禿頭隻是在找茬,乾脆閉口不言,抱住胳膊冷笑起來。
平山胡這廝卻以為劉淮已經服軟,就仗著人多,當眾討要起羅懷言,還說‘隻要將你的小廝送給俺,這事兒就能過去雲雲’之類的胡話。
迎接他的卻是劉淮沙包大的拳頭。
開什麼玩笑,辛棄疾和李鐵槍都在二十步外的帥帳內,有他倆在,劉淮隻要不撒潑殺人,揍兩個不開眼的混賬根本不算個事。
果真,辛棄疾與李鐵槍齊齊搶出帥帳後,第一件事就是臭罵一頓平山胡。
就連一直圓滑的李鐵槍也難得沉下臉來,厲聲嗬斥,並將平山胡逐出了中軍營地。
“俺記住你了!俺必殺你!”平山胡雖然臉上隻有嘴角淤青帶血,但胸腹間挨了好幾下狠的,字麵意義上的痛徹心扉,此時也是強撐著放狠話。
劉淮瞥了他一眼,覺得似乎反派逃走時所放的狠話都差不多,當即就回了一句:“想殺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幾?!”
說罷,劉淮懶得理平山胡的反應,直接帶人跟著李鐵槍進入帥帳了。
平山胡捂著腹部咬牙切齒,但的確不敢在辛棄疾麵前喝罵,隻能帶著鼻青臉腫的親信,罵罵咧咧的走了。
“哈哈哈,劉大郎,久聞大名!”
劉淮剛一入帳,就看見耿京從帥位上走了下來,大踏步的來到身前,伸手就要握手。
劉淮自然不會落天平軍節度使的麵子,同樣向前一步,大手與耿京握在一起。
“耿節度英雄不凡,乃不世出之英傑,我父與我在淮南時就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方知盛名之下必無虛士啊!”
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高帽子誰都喜歡,耿京自然也不例外。
兩人又是寒暄了片刻,終於落座,並進入了正題。
“劉大郎,你這一路也把天平軍虛實看清楚了,大家都是抗金義士,所以俺也不廢話,隻想問問,你們忠義軍到底是什麼行狀?現在在哪?有多少人?”
劉淮坦然回答:“我軍共有戰兵六千,現在就在沭河與沂水之間駐紮,與臨沂金賊隔河對峙。”
耿京還沒有回話,他身後的張安國已經嗤笑出言:“六千?你們才有六千人,也敢稱為什麼大軍?也敢來與俺們天平軍勾兌?須知道,俺們天平軍足有十萬大軍!照俺說,你們那個什麼忠義大軍還不如並入俺們天平軍,俺就可以替俺們大頭領作主,令尊與你各有個頭領位置如何?”
這就是唱黑臉的了。
劉淮自然也不會慣著這廝:“我說的六千人,那是能實實在在上陣的戰兵,如果也如貴軍一般,裹挾一些百姓,再算上一些民夫。我們忠義大軍自然也能輕易聚起十萬大軍。”
說著,劉淮一攤手:“可那有何用呢?真正上陣的,還不是這六千人嗎?這位……”
“俺名字喚作張安國,家中行七,劉大郎喚俺張七郎便是。”
好家夥,雖然劉淮知曉不能拿沒發生的事情給人定罪,可他還是結結實實的上下打量了這曆史上的著名叛徒幾眼。
這廝確實是身材高大器宇軒昂,完全沒有叛徒樣,最次也是打入敵方內部的地下工作者。
“這位張七郎,你們天平軍號稱有十萬大軍,但一旦作戰,真正頂用的,怕也不比我們忠義大軍多多少吧。”
耿京覺得劉淮說的話很有意思,似乎直指困惑自己很久的疑問,卻還有一層窗戶紙沒有戳開,不由得百爪撓心。
張安國卻是戲謔言道:“如劉大郎所言,豈不是人多沒用,反而人越少越好了?”
劉淮搖頭:“夫萬事萬物,以人為本,隻有人才是一切的根本,哪裡有嫌棄人多的道理?隻不過再頂尖的人,也得放對地方才有大用。”
說著,劉淮指了指辛棄疾:“就比如辛五郎,他上陣廝殺是一方好手,舞文弄墨寫詩作詞都是上上之選,可讓他去織布繡花未必比得上尋常女子,讓他耕地種菜也未必比得過熟手農人。”
“耿大頭領,我在來的路上,看見天平軍中有不少是一家一戶共同參軍,其中老弱婦孺俱全,你說他們在軍中有什麼用?難道指望他們能拚掉金軍甲騎甲士?可如果放回地方,讓他們能耕田織布,在輔以民政官,架起稅收的體統,就可以源源不斷的獲得糧食財帛。豈不比讓他們白白浪送性命來得好?”
一番話說完,耿京沉默半晌,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之後,才喟然以對:“俺如何不知道男耕女織呢?俺們造反圖什麼?不就是為了能有一塊能耕的地,能有一個婆姨傳宗接代,能安安穩穩的糊弄過去這輩子嗎?正因為沒有這些,所以才造的反,如今大郎你說,讓俺給他們這些,俺真是……”
劉淮卻是在座上前傾:“耿大頭領這話說的就沒道理了。恕我直言,事到如今,其他人都可以求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泰日子,隻有耿大頭領不能想著這些,而應該想著如何給部下這些。”
“咱們這些人,包括耿大頭領、辛五郎、大鐵槍、張七郎。也包括我們忠義大軍,我父魏公、通判陸遊、各個統製官統領官,當然還有在下,身上都背負著成千上萬人的希望。”
“說白了,耿大頭領,咱們這些人何以讓千百人效死呢?咱們是有四世三公的家世?還是有萬貫巨富的家財?還不是因為跟著俺們有盼頭?可如果不回應這些盼頭,彆說今日能聚眾十萬,就算來日能聚眾百萬千萬,一朝受挫就是滿盤皆輸的下場。”
帳中又是一片寂靜,就連張安國也閉了嘴。
片刻後,耿京臉色似笑非笑,沉聲來問:“如此說來,劉大郎是來教俺如何治軍來了?”
張安國也當即鼓噪:“就是啊,劉大郎,你一個忠義軍的統製,避過金賊耳目,冒著風險長途而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的嗎?”
劉淮先是掃了張安國一眼,隨即又對耿京誠懇言道:“耿大頭領,接下來就是我要說的了。你若是覺得自己這十萬大軍就可以包打天下,那以上的話你就當我放了個屁。但耿大頭領若是覺得我說的有幾分道理,那何妨一試呢?而如果要試一試,又何妨與我們忠義大軍聯合呢?”
耿京聽到這裡,卻是終於有些失態,徹底呆愣住。
抱歉,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