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那漢子,俺看你們是體麵人,俺們也是心善,這樣吧,你把糧食交出一半,把馬兒交出來兩匹,俺們就讓你走!否則就是魚死網破!”
這裡似乎是之前金軍的駐紮之地,因為地上還留著篝火,道路上有大量的馬蹄印。
最明顯的痕跡是靠近安子河的圩子中,竟然有大量的屍體,而其中居然是青壯居多,不乏有反剪雙手捆綁的死屍,明顯是被俘虜後遭遇了有計劃的屠殺。
大約三十多說兵不是兵,說匪也不是匪的活人在這小圩子裡盤桓,其中有渾身濕透,在未熄滅的篝火旁烤乾衣服的少年郎,有捧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大嚼的中年人,還有在屍體堆中翻檢著什麼的老者。
他們見到劉淮等人後,在一個領頭之人的呼哨下,來到圩子土牆之後,拿起亂七八糟的武器戒備起來。並喊出了那句經典口號。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劉淮笑了。
因為圩子是在官道旁,依著安子河建的,所以這三十多人在圩子土牆之後,反而將大道讓了出來,讓被打劫者可以來去自如。
說白了,這是一群當土匪都沒當明白的潰軍。
領頭的禿頭大漢見到劉淮的表情,頓時有些憤怒:“兀那漢子,你笑什麼?”
劉淮擺了擺手,反而撥馬向前走近兩步:“天平軍大軍就在北麵兩裡,你如何敢在這裡打劫,不怕被大軍來掃蕩嗎?”
一名麵容青澀的年輕人從土牆後仰起頭來:“什麼天平軍?你莫誆俺們,天平軍昨日就被金賊打沒了,哪裡還有什麼天平軍?”
劉淮詢問:“你們是那個軍的?”
年輕人大聲回答:“俺是白駒軍的。”
“你們主將時白駒就在那邊營寨裡,正在收攏兵馬,你一看便知曉。”劉淮又望向土牆內的其他人:“諸軍大將幾乎都在那裡,你們回去一看便知。”
領頭的禿頭大漢卻是搖頭,憤憤說道:“俺不回去了,就算落草為寇也不回去了,那一個個將主太尉平日裡看著個個人五人六,但遇見事就看出來了,個個都是草包,都是表麵光的驢糞球!昨夜稀裡糊塗死了那麼多人,跟著他們就是個死,卻如何再讓俺們信他們?”
“金大爆說的對!”
“跟著那些廢物,哪有什麼前途?”
又是一陣嘈雜的議論與起哄聲。
劉淮點了點頭,對其餘人說道:“你們就沒有想回去的嗎?”
有幾人明顯意動,卻有被那喚作金大爆的禿頭大漢嗬斥了回去。
“金老大,你做事好沒道理,就算你不願意回去,如何去攔其他人呢?”
“俺是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去死!”金大爆指著身後的那足有數百的屍體:“大官人們說要抗金,俺們也就稀裡糊塗跟著來抗金。
平日裡,俺們吃糠咽菜,官人們吃香的喝辣的。俺們一問,官人們都說抗金成功之後日子就能好,可也得給俺們一點盼頭啊!
等到金賊殺過來了,官人們讓俺們去迎敵,他們卻跑了,如今死得全是吃糠咽菜的,那些吃香喝辣的官人們一個都沒死。
俺這雙招子看得明白,今日這些泥腿子逃過一劫,若再跟著大官人們做大事,早晚會跟這些躺著的人一樣,赤條條的死在這裡!”
羅懷言原本還在靜靜聽著,此時卻猛然間反應了過來,為什麼魏元帥與劉統製要在前線還打著仗時,還要抽調大量人手在攻打下來的地盤中分田。
因為要給普通士卒盼頭,要讓他們快速分享到勝利所帶來的成果,要讓他們的戰爭目的從抗金這個大而寬泛的口號中轉變到更現實的地方,比如土地、地位、銀錢和婚姻。
金錢和女人說得高大上一點,不就是事業與愛情嗎?
所以忠義軍人數雖然少,但戰鬥力可比龐大的天平軍高太多了。
劉淮則是不知道在想什麼,沉默了一會兒,剛要說話,卻聽到一聲淒厲的哭聲從圩子內傳來。
“阿爺!!!阿爺啊!!!啊!!!”
一名年輕人抱著一具赤條條的死屍哭得撕心裂肺。
金大爆回頭看了片刻,終於歎了口氣,有些頹唐的說道:“兀那漢子,你們走吧,俺看你們雖也是大官人,卻願意跟俺們這些泥腿子講講道理,人心都是肉長的,俺也得承你的情。
俺也知曉,你想救俺們。但這個世道,肉食者都在吃人,你救不過來的。”
劉淮歎了口氣,剛剛撥動馬韁,心中一動,卻又立即停住:“金大爆,你認得我嗎?”
金大爆有心想說一句俺如何認識你這鳥廝,卻終究不敢,隻是搖頭。
“我不是你們天平軍的,我是忠義大軍前軍統製劉淮,品級和你們一軍主將差不多。”劉淮指了指自己說道:“我說這個不是要抖威風,而是要告訴你們,我劉大郎雖然不是什麼金貴人物,卻也有些能耐與地位,我說話是能算數的,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