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些時候,香公河南岸,橫跨香公河浮橋的南端。
李鐵槍抬腳將一顆梳著辮發的人頭踢飛,捏著下巴說道:“五哥,你可想清楚了,這河一渡,想回來就難了。”
“背河而戰,要麼大勝要麼大敗。”辛棄疾抱著頭盔說道:“這種事情我如何能不知?”
耶律興哥吐出嘴中的薄荷葉:“那五郎竟還是如此決絕嗎?”
辛棄疾揮手讓自家族弟辛文遠當先率軍渡河,隨即又回頭看向身後的李鐵槍與耶律興哥:“咱們還是要拚命的,不隻是為了劉大郎,更是為了天平軍。”
這次遠道而來,天平軍這三千兵馬其實很多時候需要隨機應變,所以也沒有召開軍議,往往三名大將隻是幾句話商議幾決定了前路。
辛棄疾繼續正色說道:“這一路而來的山川地勢你們也都看到了。若是莒縣沒了,讓這股金賊進了沭河與沂水之間的平原,劉大郎那裡也難以支撐,到時候隻能在臨沂決勝了。
若是如此,耿大頭領來不來?若是不來,相望守護的盟約不就成了一句廢話?若是來,那整軍進程就會被生生打斷,可就沒有這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機會了。”
耶律興哥嘿然一聲:“什麼天時地利人和,也就是俺不願意跟耿大頭領撕扯。”
李鐵槍皺眉不耐煩的說道:“耶律二郎,你有完沒完?大哥是拿走了三百契丹騎兵,可有沒有給你補充好馬?補充盔甲?有沒有給你五百漢兒騎兵?
從忠義軍魏公那裡討來的甲胄戰馬,還沒有焐熱就基本上全給你了,現在你有一千騎兵在手,還嘟嘟囔囔個啥?”
當然,李鐵槍也知道耶律興哥隻是發個牢騷而已。
本質上還是耶律興哥對失去獨立地位而產生了一絲惶恐,對前路有了一些茫然。
要知道耿京雖然要集權,也對這三名功勞卓著的將領有所忌憚,但還是在明麵上做到了絕對厚道。
耿京不但將新組建五個都的漢兒甲騎派了出來,更是讓自家親弟弟耿興親自率領這些騎兵去當耶律興哥的部下。
而辛棄疾與李鐵槍那兩千人,同樣塞滿了各部精銳,耿京更是咬牙湊出了兩千匹各式騾馬,讓這三千人享受了後世三德子的待遇,成為了騾馬軍團。
辛棄疾沒有管啞口無言的耶律興哥,對著兩人正色說道:“還有一件事就是,要試一試金賊這套軍製管不管用,如果不管用,那麼趁著船小好掉頭,可以讓耿大頭領趕緊改一下。”
天平軍,準確的說是辛棄疾所部天平軍是按照金國的猛安謀克製,再結合漢家傳統的什伍都隊製來混合起來的雜糅產物。
準確的說就是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十人一隊,百人一都,千人一營。
其中每營還有配有斥候文書軍使,以成規製。
具體這一套怎麼樣,能不能打,能不能成事,誰也說不準,隻能在戰場上檢驗。
見李鐵槍與耶律興哥默不作聲,辛棄疾戴上了頭盔,大聲說道:“既然你們沒有異議,那我就正式下達軍令。”
“兩千步卒迭次而發,向前接戰,大鐵槍你為第二鋒;耶律二郎,騎兵為第三鋒,不求你能破敵殺賊,隻要護住我軍兩翼。”
李鐵槍詫異問道:“辛五哥,你又要親自衝鋒?”
辛棄疾扶劍昂然說道:“不錯,第一鋒,舍我其誰?”
說罷,辛棄疾直接上馬,打著自己那麵繡著青色犀牛的大旗,登上了浮橋,率軍渡河去了。
李鐵槍嘎巴了一下嘴巴,轉頭對耶律興哥說道:“你看耿大哥剛贈與辛五哥那麵大旗,真的是襯他‘大青兕’的身份。你看你的旗是青牛白馬,劉大郎的旗是肋生雙翅的飛虎,俺還在忠義軍軍營中見過繡著白色遊魚的旗幟。
你說是不是旗幟上有猛獸更顯威風一些?俺要換個啥呢?”
耶律興哥直接沒理這廝的插科打諢,扭頭便走。
香公河上的浮橋是半永久式的浮橋,十分寬闊,所以三千天平軍將輜重留在河南岸之後,不到兩刻鐘就已經全員渡河成功,並且列陣向前。
到了此時,溫敦渾玉也做出了應對,在兵力沒有龐大到能堵住莒縣四門的情況下,武興軍也隻有一個辦法了。
那就是主動列陣出擊,把來犯之地摁死在這沭河之畔,順便給城中的賊人開開眼,讓他們知曉,作為金國主力正軍的武興軍可不是爛泥巴捏的!
而理所當然的事,那出戰的兩千簽軍自然就成了在陣前試探的炮灰。
所謂精銳騎兵加垃圾海的陣容是金軍的特色,不可不品嘗。
武興軍第七將仆散東望著那簽軍頭子慌亂離去的背影,對溫敦渾玉說道:“這麼逼迫他們,就不怕他們一哄而散嗎?”
溫敦渾玉跨在戰馬上,手持一杆長戟,搖頭以對:“跑也好,死戰也罷,隻要被我軍兜住,他們逃也隻能向南逃竄。
賊人被衝散陣型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能耗費些賊軍的力氣,鈍一下他們的刀劍。”
說到這裡,溫敦渾玉卻是嘿然笑出了聲:“天平軍?山東真是熱鬨,又是東平軍,又是忠義軍,現在又來了個天平軍。他娘的,給他們三粒米,就敢開粥棚!這年頭什麼阿貓阿狗都敢自稱為軍了,今日就看我武興軍如何把這三千賊人打回原型!”
說罷,溫敦渾玉一抖馬韁繩,親率五百已經列陣的步卒抵在簽軍身後,向前壓了過去。
仆散東喉嚨動了動,有心想勸一句,莫要小瞧了這些賊人,否則可能會壞了大事,徒單章不就是這麼死的嗎?
但他想了想,又覺得溫敦渾玉作為武興軍的智囊,不應該想不到這一層,也就回身去統領騎兵去了。
莒縣沭河支流紊亂,小河眾多,其中不乏有已經乾涸的河流。這種隻剩下三兩步寬的溝渠卻成了阻礙軍隊前進的天然障礙,無論是武興軍還是天平軍在行軍半裡左右之後,都得停下來整軍。
而對於簽軍來說,這點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
因為簽軍壓根就沒有什麼隊列。
事實上,簽軍自出營開始,就處於一種半失控的狀態,不少水性好的漢兒在路過小河時,乾脆一頭紮進河裡,雖然維持簽軍秩序的金軍甲騎會用弓箭來作懲罰,但還是有少數漢兒得以逃出生天。
雖然逃人到現在不是太多,但簽軍一邊行軍一邊崩潰的形勢卻是愈演愈烈,到了簽軍與天平軍相距不過半裡的時候,這種崩潰終於到了正軍彈壓不住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