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被佃戶們指責的朱長水自然會覺得有些冤枉。
但誰讓他姓朱呢?
“夠了!”揉了半天屁股,並且終於從隻言片語將事情捋明白之後,王世傑終於憤憤出聲:“趙八,你們這些人既然入了軍營,拿了餉吃了糧就該遵守軍令!那條軍令能允許你們在軍營中私鬥的?拖下去,各自打五軍棍!”
見少大管發話,眾人皆是不敢多言,當即就將那幾人拖了下去,扒下褲子,用槍杆作軍棍,在屁股上打了五下。
有沒參與鬥毆的輔兵在一旁見禮:“少大管勿要惱趙八,他那瞎了眼的老娘在逃難的途中為了不拖累他,前幾日在官道上向南走的時候,跳了沂水……唉……雖是世道如此,卻終究是人間慘事……”
說到最後,那人複又歎了一聲。
朱長水愣了愣,也歎了一聲,連帶著其他幾名朱水莊的莊戶也默然不語。
“走吧。”
王世傑也是登時沉默了片刻,複又引著朱長水幾人向收攏來的簽軍營地而去。
這兩日戰爭雖然慘烈,但雙方正軍的死傷並不太多,主要死傷就在這些簽軍身上。
武興軍不憐惜他們不說,忠義軍也不可能冒著營寨被攻破的風險將他們放進來,隻能將其驅逐甚至殺傷。
因為誰也不能確定,簽軍之中會不會混著幾十金軍悍卒。
劉淮也隻能金國正軍下場之後,讓忠義軍果斷出擊,擊潰了正軍後,再行收攏辨彆這些簽軍。
可這麼搞,能救下三分之一的簽軍就已經不得了了。
而且,還有個問題,那就是沂水縣的普通百姓幾乎都已經跑光了,那麼金軍從哪裡征發了如此多的簽軍呢?
自然是那三個沒有跟著劉淮撤退的朱家莊了。
一個縣,五個莊子,其中自然是互相有親戚的,尤其是朱家莊這種莊主為一人的莊園群,隨便挑出兩人,說不得就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係。
所以當朱長水走進用來安置簽軍的營寨時,幾乎眼睛瞬間就紅了。
將近二百具屍首被草席裹著,放在了角落裡排開,排出了一大片,其中還有不少人在屍首前痛哭失聲。
受傷者也有許多,哀嚎聲與慘叫聲連成了一片,不斷有軍中醫師往來,不斷有屍首從營帳中抬出來。
絕大多數還活著的簽軍隻是呆呆的坐在地上,十幾人為一組背靠背坐在一起,如同失去了魂魄,呆愣著望天不語。
“啊!!!俺……”來的朱水莊幾人中,不知道是誰認出了剛剛抬出來的一具屍首,直接奔了過去,想要呼喚對方卻是瞬間落淚嚎啕,抓住那屍首血淋淋的雙手不放。
抬著擔架之人也是被救下來的簽軍,見狀麵露戚戚,同時止步,任由那人嚎哭出聲。
“阿石,莫哭了,好歹你的二伯還有個屍首,也算是運道……”
旁邊有人似乎認出了這幾人,低聲勸道。
朱長水也在失魂的簽軍中認出了自己的好友,連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說道:“段五……你還活著……太好了!你還活著!”
段五被搖晃幾下後,才回過神來,見是朱長水之後,方才搖頭:“你是誰?”
“是我,阿水!”朱長水指了指自己,有些焦急的說道:“你……你不認識我了?你是怎麼了?”
旁邊有人也回過神來,冷笑說道:“朱二十五,彆晃老段了。前幾日金賊來了,殺了他爹娘,摜死他兒女,摁住他讓他眼睜睜看著婆姨被輪流奸死之後,他就呆傻了。”
朱長水呆愣片刻:“胡兄弟……”
“免了,俺這人當不得你們朱家的兄弟。”老胡徑直搖頭起身,卻又被朱長水拉住。
“老胡,不是我害得你,為何對我喊打喊殺!”見好友成了癡傻,故交與自己割席,朱長水徹底焦急起來。
“不是你害得我們?你們朱家常說你們是領頭的,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難道不是你們把俺們領到死地了嗎?”老胡繼續冷笑:“平日征租子要大頭,魚獲要大頭,就比如你朱二十五,如果俺沒記錯,你船上的賺頭,你也要拿三成是吧?現在出事了,你說跟你們朱家沒關係,上墳燒柴火……糊弄鬼呢?”
說罷,老胡扯開了袖子,扭頭走了。
朱長水複又呆愣在原地良久,終於在跟在身後的朱水莊莊戶全都散開尋找自家親人後,才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朱!天!壽!”朱長水牙關中,蹦出來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