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口居高臨下匆匆一瞥,習雍就大略根據營帳估算一下,這支大軍應該不下五千人。而且紮營十分講究,沒有一股腦的衝進陳通鎮中,而是在鎮子四周分出一大三小四個營寨來,互相呼應,又相互有些距離,不至於發生被突襲後就全軍炸鍋的下場。
而那麵熟悉的‘忠義’大旗就在營寨的最中心高高飄揚。
至於稍小的那兩麵“漢”字與飛虎大旗,則是習雍隻聽聞過,卻沒有親眼見過的那位飛虎郎君劉淮的旗幟了。
這次難道不隻是劉飛虎來了,竟然連魏公也來了嗎?
這麼一支大軍悄悄聚集在此地,自然不是來賞九仙山秋日盛景的,那麼隻有一個可能:
忠義軍與東平軍在醞釀一個能把金國水軍一網打儘的計劃。
此時聯想到在董成麵前氣急敗壞說的那番話,習雍有些羞愧難當,心中翻湧,臉上也是青一陣白一陣。
“現在知道錯了吧。”梁邦見狀,直接出言嘲諷:“魏公、飛虎郎君還有董統製,他們放著在江南的富貴日子不過,到山東來與金賊拚命,然後你竟然覺得他們是怕了,竟然覺得他們不敢再繼續殺金賊了。你跟俺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習雍瞪了梁邦一眼,嘴巴囁嚅:“俺這不是見金賊糟蹋鄉親……實在是受不了了嗎?”
說話間,一眾人已經抵達軍營區域,而習雍卻發現,在南北一大一小軍營之間,靠近陳通鎮的地方,竟然有一個小小的集市,其中不隻有買賣衣物、席子的,而且還有許多中年婦人在擺攤做一些縫縫補補的工作,其中竟然還有賣雞子、家畜、果蔬的。
此時已經過了朝食,卻不耽擱有百姓依舊在大鍋上蒸炊餅,並且不斷向來往公乾的軍士兜售。
梁邦已經秘密來了幾次來為董成傳遞消息,所以倒也見怪不怪,路過一處攤販時,扔出幾個銅板,接過店家遞過來的菜饅頭後,將其中兩個扔給了習雍。
“為了捉你們幾個,俺一早沒吃飯,你折騰了幾個時辰,想必也餓了,這次算俺請。”
習雍接過熱乎乎的菜饅頭,也覺得腹中饑餓,低頭咬了兩口才反應過來,回頭看著那攤位,驚奇說道:“他們怎麼敢來這擺攤?”
百姓麵對軍隊是毫無反抗能力的,這倒不是說軍隊一定會屠殺百姓,而是說沒有百姓敢將身家性命寄托在軍隊仁慈上。
所以一般百姓見到軍隊後,就會能跑多遠跑多遠。
就算跑不了,也不會主動往軍隊麵前湊,風險太大了。
“唉……俺一開始也奇怪……嗝……”梁邦大嚼著菜包子:“這菘菜新鮮……所以俺就問在前軍相熟的兄弟,他們也不太清楚,隻說飛虎郎君賞罰嚴整,軍紀嚴明,該有的賞賜一點也不少,該有的懲罰一點也不會缺。劫掠捉實的最輕就是逐出軍中,剝奪授田,並在審判大會時專門批評;
如果出了人命,那更是要斬首以儆效尤的。如此三四回之後,大家又不是傻子,如何會為了省三四個銅板而犯這種忌諱?
一開始來陳通鎮時,百姓也都閉門不出,可還是會有些軍士入鎮中采買,百姓更不是傻子,公道買賣幾次後,自然就會有人賺錢,誰都不嫌銅錢燙手不是?”
說著,梁邦看向已經徹底呆住的習雍,一種信息差帶來的優越感油然而生,拍著對方的肩膀說道:“左軍因為留守海州,沒有在魏公眼皮子底下,所以軍紀就鬆弛一些,但早晚還是要走這一遭的。
不過不用擔心,咱們都是吃飯給錢,從來不仗勢欺人的頂天立地好漢子,行得正走的直,就算軍紀再嚴,鬼頭大刀也砍不到咱們身上。”
習雍將剩下半個菜饅頭塞進嘴裡,吞咽下去之後方才說道:“俺隻是不知道,為何魏公與飛虎郎君要這麼做?”
梁邦嗤笑:“你管他呢?操這閒心乾嘛?你沒聽話本中三國時魏國丞相司馬仲達,平時閒得沒事還扮作婦人呢?耽擱他跟諸葛丞相廝殺了嗎?
又沒少你的銀錢賞賜,你就當魏公有個怪癖,總比讓軍兵給他蓋大房子要好吧。”
一番話雖然強詞奪理,卻也說的習雍啞口無言。
然而他心中的疑惑卻更深了。
這種事情,難道不是安定天下的關鍵嗎?如何就是個人喜好了?
想到這裡,習雍複又看了梁邦一眼,隻覺得對方雖然大大咧咧,卻似乎不想交淺言深。
梁邦似無所覺,吃完菜饅頭後,拍了拍手,就依舊牽著習雍的馬韁,跟隨李公佐向最大的營寨而去。